矮胖工把十塊錢接過去，很快就帶着和尚和另一名收斂工找到相鄰的兩座新墳。
林創一看，每個墳前都立着一塊木質的牌子，算是墓碑吧。
牌子上面刻着兩個黑色大字：“義冢”，上首還有一行小字：“民國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普善山莊立”。
兩個墳頭的牌子寫的字是一樣的。
“開吧。”林創說着退後一步。
和尚擺上香紙火燭，嘴裏喃喃有詞不知說的什麼，兩名收斂工還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完了，兩名收斂工纔拿起鐵杴動土。
棺材埋得很淺，幾杴土下去，就露出了棺材。
看到兩具屍體的面容，林創全然明白了。
正是田春耕和姜華！
誰說死人不會說話？二人身上的傷就說明了一切！
“這兩人都是我的下人，師傅，燒了吧，我帶他們的骨灰回去。”林創指着田春耕的屍骨對矮胖工說道。
“好。”矮胖工答應了，把田春耕和姜華的屍骨架到一邊。
按林創的推理，姜華無疑是受刑不過叛變了。
按說對於叛徒，林創不該管他的屍骨。
但看到他身上的傷痕，心又軟了：“唉，人都死了，還計較什麼呀。”
……
林創讓李洪林帶着兩壇骨灰，趕回廠裏，讓易蓮花把趙元祥找來。
看到兩壇骨灰，趙元祥非常痛心，他站在林創面前，低下頭說道：“站長，對不起，是卑職無能，害得這麼多人死了。請站長處罰！”
“元祥，知道錯在哪裏嗎？”林創面沉似水。
“卑職沒有處理好善後。”趙元祥道。
“不，是你太低估敵人了。元祥，不光是你，我也有責任，我們都把敵人的冷酷和狡猾估計不足。
姜華的死訊是我傳給你的，當時我也沒做過多考慮，以至於讓你信以爲真，忽略了後期的安排。元祥，我們都要引以爲戒啊。”林創批評趙元祥，同樣也是自我批評。
“不，站長，這事的責任完全在卑職。您當時處於敵人的嚴密監視之下，無暇分身，而卑職應該把所有可能都想到，堵住所有漏洞，替站長分憂。可是，卑職不但沒有替站長分懷憂，反而不斷給站長添亂，卑職不稱職，請求站長處罰。”趙元祥道。
這話說得就很誠懇了。
實際上，趙元祥說得很對。
林創是有責任，但責任不大。
如果沒有趙元祥這個副站長，他會把善後事宜安排妥當。
就因爲有這個得力手下在，他纔沒有過多考慮這些細節。
可偏偏就在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上出了漏子。
“行了，算是一個教訓吧，我們都有責任。這樣，你馬上啓用備用電臺，把此事向老闆彙報，請求老闆給予處分。另外，後續如何安排，請老闆給予指示。”林創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林創這個站長是無論如何免不了責的，一味地諉過於下，只能讓上峯失望，讓屬下寒心。
“是。”趙元祥領命。
“坐下吧。”林創示意趙元祥坐下說話。
“這件事的始末，都是我的推理，現在還沒有證據證實，而姜華和田春耕的死，把所有線索都掐斷了，讓我們查無可查。這事不光牽涉到了曲茹冰、劉奮等人的死因，還牽涉到了姜華和田春耕的名聲，僅靠推理是不夠的，所以必須查清真正的原委。
元祥，你據實向上面報告，說我會想方設法尋找證據。”林創接着說道。
“是。”趙元祥應道。
“另外，曲茹冰犧牲，我需要一名譯電員，請總部考慮重新委派。”林創又道。
“是。”
……
曲茹冰的仇要報，不報不能雪恨——這是爲私。
作爲上海軍統系統的最高負責人，讓敵人接連殺了自己八名手下，這是自己的恥辱，也是軍統的恥辱，所以必須進行報復——這是爲公。
所以，於公於私，都需要林創查清真相，組織報復行動。
事是這麼個事，但跟中野雲子鬥，自己佔着絕對劣勢，困難重重啊。
首先，從案件本身查，根本無從查起，因爲中野雲子已經把所有線索都掐斷了。
其次，除了案件本身，那就只有從知情人身上尋找突破口了。而知情人，除了中野雲子之外，恐怕也就是影佐仁雄、馬場浩二、石貢仙子了，犬養健就不一定知情。
按自己的推理，艾婉怡應該也是知情人之一，不過，她應該不知全部真相。
這些人，哪一個能告訴他真相？
這些人主動說出來不可能，就只能用強。可是，用強的話，又怎能讓這些人吐露真相而又不暴露自己？
林創想了一路，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
回到蘭園，林創見艾婉怡已經回來了，正在廚房裏忙活着。
艾婉怡見林創回來了，趕緊小跑着跟進屋裏，幫着除去外面的大衣裳，俯下身子脫皮鞋、換拖鞋，像極了迎接先生回家的賢惠媳婦。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人一旦有了慾望，那就丟掉了自我，跟剛字無緣了。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本來氣質如蘭，很驕傲的一個人，就爲了那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竟然放下身段，這麼低三下四，不得不說是一個悲哀啊。”林創見艾婉怡這個樣子，不由得感嘆連連。
艾婉怡把洗乾淨切成小塊的水果端上來，學着佘愛珍的樣子，用牙籤插着，喂到林創嘴邊。
“不喫！”林創打開她的手，站起來往外走。
“先生，你去哪兒？馬上要喫飯了。”艾婉怡問道。
“蘭圃！”林創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進了蘭圃，嗅着淡淡的清香，林創的心靜下來。
他的思路又回到制定復仇方案上來：“實在不行，從艾婉怡身上下手？這個女人呆在身邊真是太危險了，正好可以藉機幹掉她，爲小冰報仇。行是行，唯一的難點是，怎麼做才能瞞得過丁默村和重光堂的眼睛而不被他們懷疑呢？曲茹冰剛剛被害，艾婉怡就出事了，實在很難讓人相信跟我無關啊。”
不妥，不妥啊。
一個復仇方案，竟然如此難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