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順1730 > 第一六三章 糧食定價權的佈局
    別的地方也就罷了,還可以說是山高將軍遠,管不到。

    但連大津這種關係到幕府“漕米”的地方,也被幕府允許搞這種期貨交易,那就足見真的是徹底管不住了。

    大津在琵琶湖南岸,琵琶湖周邊的“漕米”,都要藉助水運在大津分包。

    看來幕府真的是被米價逼急了,也是被窮困的底層武士逼急了:底層武士關係到幕府的穩定。

    只是米價這東西,固然不能太賤,否則武士要喫風;但要是太高,整個日本必然大亂。

    在日本這邊把條約簽了的那一刻,劉鈺就斷定了,日本的所有改革必然全部失敗。

    改革已經行不通了,只能把舊的利益階層全都清洗一遍。把舊利益階層趕下臺的改革,叫改革嗎?而作爲守舊階層利益代言的幕府和諸藩,又是大順要保護的對象,沒有西洋人來摻一腳,也就不存在天下有變的可能。

    改革無非往前走、或者往後退。

    條約一簽,各藩本就緊張的財政會更加捉襟見肘。這種情況下,搞武士下放、輕徭薄賦、保障小農,那是不可能的,只聽說缺錢琢磨着搞錢的,沒聽說缺錢還往外送錢的。

    不能往後退,只能往前走。

    而往前走,所能想到的無非就是專營、專賣、重商,從而擴大財政收入。這樣必然導致商人的勢力擴大,侵入武士統治的基礎——小農經濟。

    可以預見的,十年內,必然有大量的小農破產、逃離土地前往城市。

    而日本又多災,加上賭博式的米期貨交易所,只需要一場稍微嚴重點的災害,日本的糧價就要上天。

    這是一個完美地捏住日本命脈的機會,若是能把日本糧食的定價權捏在手裏,這個藩屬就會更加忠臣。

    日本會缺災害嗎?這一點劉鈺可以確保,絕對不會缺。

    火山爆發火山灰、海嘯、地震、洋流擾動……雖然他並不知道歷史上之後這些年日本會不會有大規模的災荒,但伴隨着開埠之後對農村經濟的衝擊、以及財政困難下幕府必然會選擇重商專營政策,農村的大規模破產和農民逃亡這都是可以預見的。

    借勢要做的鯨海移民、控制日本糧食定價權這樣的大事,貿易公司只能做個工具,他們暫時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推薦閱讀//

    樞密院是肯定要下場的,要靠官方力量操控,復管仲之學。

    劉鈺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叫本間古作的年輕人,在歷史上有怎樣的名氣。但對方家裏既然是搞稻米產銷的,而且老家還在距離蝦夷很近的酒田,這無疑是一個上佳的代理人人選。

    不過現在還缺乏信任,有些話劉鈺並未說明,以免走漏風聲。若是個聰明點的,這次談話之後,就應該順勢抓住機會、抱上大腿,日後自可大展宏圖。

    詢問過了關於稻米期貨的問題後,劉鈺也沒有繼續往深入裏談,而是自笑道:“糧食爲一國之本。我就是對日本的稻米交易有些好奇。一直想要找機會問問,但日本之前鎖國,我在長崎也沒有接觸到什麼大的米商人。之後雖去了一次江戶,卻也一直沒有機會到處逛逛,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奇事。”

    “有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能從你這裏知道這些旁人難以知曉的事情,我還是很高興的。對了,你之後有什麼打算?是準備回家繼承產業?還是趁着開埠的機會,在開埠的地方闖一闖?”

    本間古作也不知道劉鈺說的是真是假,至少不能確定到底只是好奇問問大米期貨的具體細節,還是另有目的。

    此時聽劉鈺問到將來的打算,他也只好道:“我還有長兄,就算回去,也不是我繼承家產。我打算留在江戶,一旦兵庫津開埠,這裏一定會繁榮起來。我想留在這裏,學一些漢文,暫時並不打算回去了。可能會先在兵庫津的商鋪裏找一份工作先做着。我會算寫,父親在江戶也有一些生意上的朋友。”

    本間古作即便還年輕,卻也敏銳地察覺到一旦開埠之後,誰能搭上大順這邊的商人,誰就能獲取財富。

    而且,就算是做稻米生意,在之前鎖國的情況下,想要搞稻米投機,只需要花錢在日本各處蒐集情報就好。

    既不需要,也沒機會去考慮外面世界的影響,鎖國之下,外部的糧食根本不可能進入日本。

    新井白石新政之後,長崎口岸是發貿易信牌的。不是糧米豆菽不賺錢,而是在每年三十多艘船固定數量的前提下,商人當然會選擇更賺錢的生絲。

    如今放開了外部貿易,本間古作很清楚,日後大阪的堂島米期貨,日後就不得不考慮大順的影響。

    想着今日大順這邊的伯爵邀請他私下見面,日後在大順海商這邊,那也是個敲門磚了。

    現在誰能搭上線、誰能最快掌握中文,誰可能就能主導將來整個日本的米價。

    別的生意,他既不熟悉,也沒有人脈,在他的未來規劃中並沒有考慮做諸如生絲綢布等生意,而是鐵了心要和米期貨槓上了。

    現在線已經搭上,還差一個學中文。

    父親那邊一直催着他回酒田,但本間古作認爲這個時候回去就是浪費最佳的機會,現在這種情況,誰先學會中文、先走半步,將來別人就要追百步千步。

    打定了不回去的主意,他想試探着問問劉鈺,大順這邊會不會摻和大阪的米市場。

    “貴國會販賣糧米、參與大阪的帳合米交易嗎?”

    “呃……這個嘛。暫時可能不會,通商伊始,自然是什麼利大做什麼,也需要慢慢熟悉市場和百姓的喜好。兩三年內,應該是不會參與的。除非年三年內日本大荒,民不聊生,到時候或可販賣一些糧米以平價。商人得利、百姓得米,此雙贏之利也。”

    劉鈺說的是暫時不會,本間古作明白這意思是說將來還是會下場的。劉鈺又道:“若是做糧食生意,也不是不可以。聽那些船主豪商說你家是出羽數一數二的米商。但按你所說,你還有兄長,將來你也未必繼承家業。這種稻米生意,沒有人脈可不成。你說你準備留在大阪,學習漢文,同時又在兵庫津的商館做事,先熟悉熟悉。”

    “這倒是很好。年輕人,很有精神,很有闖勁兒。只是,想來你父親也不會同意你一直不回去吧?”

    本間古作低頭道:“我父親是個很古板的人。他一直在出羽,並沒有來過江戶和大阪,並不知道這裏的商人和東北地方的商人完全不一樣。他只是做正道的經營,我本打算回去後說服父親,用家族的財產和對稻米的控制,來參與大阪的帳合米生意,但想來父親也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