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順1730 >第七二一章 割裂(三)
    登州距離海州不遠,船上的年輕人也沒遭多少顛簸的罪,還沒等把黃膽吐出來呢,船就到地方了。

    泊靠的地方,距離一座名爲墟溝的城鎮很近。

    而後世的連雲港,現在還並未出現。

    前面有連島擋着,做天然的防波提。後面有五十年前才和大陸連在一起的雲臺山,制高點完全可以控制連島防波後的港口,只不過戰略位置很一般,雖有軍港的身板,但卻沒軍港的命。

    不過,連島加雲臺山,連雲港的名字倒是可以定下了。

    到了墟溝,帶隊的人領着這些年輕人就去了這裏墟溝的一處地方休息,原本是一處天主教堂。

    那時候天主教傳播太快,尤其江蘇等地又是中心,連墟溝這等小地方也有這麼一座教堂。

    不過禁教之後,這裏已經被抄沒爲官產了,如今買撲出去,成爲了一個歇腳的店鋪。

    那些不符合禁教規定的裝飾早就拆除了或者砸碎了,剩餘的地方,如今鋪滿了木板和麥草,成了一座很標準的底層休息的車店。

    這種底層的車店,一般的顧客也就是鋦鍋鋦盆、耍猴乞丐、貨郎販子跑買賣的。

    海州的鹽業改革纔剛開始,徐州那邊的煤炭運輸也還在籌備當中,包括連雲港這個港口,也還在建設之中。

    真跑江湖的都該知道,這種車店,以前的主要顧客要麼是走海路賣私鹽的、要麼就是倒騰走私品的。

    條件很是簡陋,但這些學生也都不是什麼好家庭出身的,但凡家裏要是有個二十畝地,也不至於爲了那幾個銀子背井離鄉跑蘇北去。

    麥草上一堆,吆喝着互相擠一擠,一羣人幾乎是人挨着人地擠在簡陋的牀鋪上。

    帶隊的說是明天一早再去海州,參加什麼“吏員培訓班”之類的東西。

    這羣年輕人剛展開行李,店老闆就堆着笑說道:“諸位,咱們再擠一擠吧。這幾天人實在是多,也沒個別的去處,又來了條船。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再擠一擠,空出來點地方。”

    “我再弄些麥草,不行在地上湊合一宿。都不容易,見諒,見諒。”

    或許是這些年輕人上學上的,聽話聽習慣了,畢竟小時候關係到中午那個免費的饅頭能不能喫到,倒也沒說什麼別的,只發了兩句“再擠就要擠香油”的牢騷,便給讓出了一片地方。

    很快,就從外面又進來幾個人。

    有幾個,看樣子就是那種跑江湖的,這時候能出現在這種地方的跑江湖的,多半都是私鹽販子。

    如今淮北鹽改,把握的細節就是“化梟爲商”。

    簡言之,就是已經得了第一桶金的,以後也能入局賣鹽這個行業了。

    至於第一桶金是怎麼來的,是不是之前的私鹽販子,既往不咎。

    昨日還是罪無可恕的私鹽販子。

    過了這個月,搖身一變那就成了合法的票鹽商人了。

    除了這幾個明顯是“前”私鹽販子的商人外,還有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年紀也不大,約莫也就二十歲左右。

    身上穿一件青衫,頭上包着方巾,揹着一個褡褳,腰間懸着一支燧發短槍。

    在裏面正在閒聊的幾個學實學的年輕人,一看這書生模樣的人,只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兩邊根本不對路子。

    如在登州府時候,這些學生髮的牢騷一般:就算到了科學院,也混不到個賜同進士出身。

    而他們這些人,又是十四歲以後沒有直接回家幹活,而是繼續上學的一批人。

    論本事,自認還是有一些的。

    雖然他們是被“挑剩下”的,但含金量卻也不低,自認比個秀才差毬不多。

    大順科學院用的是萊布尼茨的科學院構想方式,而在培養人才上又是彼得堡模式:搞數學的院士,尤其是外籍院士,帶幾個弟子。弟子兼科學院新學生的講師。

    其實根本帶不了多少人,能進科學院的那也真的是鳳毛麟角。

    而入軍校,這裏面又涉及到一個“良家子”問題,那邊也是學實學的,朝廷這邊肯定是要按照割裂出來的身份,劃定錄取名額的。良家子才幾個鳥人的人口基數?這要是不控制錄取名額,用不了幾年,軍官全都是底層實學百姓了。7K妏斆

    當然,理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只說良家子素質更高一些,能騎馬打槍體格也更健壯,這些佃戶出身的底層這些肯定是沒法比的,是以良家子的名額多一些也是爲國選材。

    最上面的兩個名額有限,剩下的也就是他們了。

    現在公司初建,蘇北墾荒還在嘗試階段,公司那邊也收不了幾個人。這些人都是提前擴招出來的,學的是農學、測量、簡易水利之類的學問。

    倒是也聽說,過一陣說不定墾荒公司還要收人。

    但架不住喫飯要緊啊,爹媽兄弟姊妹眼巴巴地盼着能趕緊賺錢讓家裏稍微輕鬆一點呢,哪能在家乾等着?

    朝廷這邊雖給二兩銀子,但再加上管喫飯之類的,說不定以後還要再給畝地什麼的,總歸是比在家乾等着強。

    他們自認自己其實也應該算是讀書人,然而朝廷卻根本不認他們是讀書人。

    是以,這羣人看書生那是真的不對付。

    簡而言之,寫詩作對我不行,但種地你也不行啊,憑啥我們就不算讀書人你們就算?你會背十三經,老子還會算方程組呢,禮、樂、射、御、書、數,都是六藝,憑啥你們算正經學問,我們就算是百工巫醫?

    就如同京城裏武德宮和國子監經常打架一樣,民間實學興起之後,兩邊雖說因爲身份等級不同打不起來——武德宮和國子監,那身份等級是相同的,實學專科生和秀才舉人那身份等級可差遠了——但打不起來歸打不起來,彼此之間互相看不順眼那是實打實的。

    在那聊天打屁的新學年輕人,根本不在乎來的這幾個人,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繼續在那聊天。

    書生大約也知道這羣人是幹啥的,皺眉看了看亂七八糟的麥草,嗅了嗅空氣裏糅合着屁臭腳臭潮溼味的大通鋪特有味道,有些不太適應,但也還是在角落裏躺下。

    谷</span>一旁的幾個“前”私鹽販子,則非常熟悉這種店鋪的規矩,自取了幾文錢,買了柴草,借了店家的鍋,去將身上攜帶的喫的熱一熱,買了店家幾塊乾糧。

    這時候店家這邊準備的飯也好了,在那聊天打屁的新學年輕人,一人領了三四個雜和麪窩窩,一人就着兩根切開的老醃蘿蔔,喫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