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順1730 >第八五一章 多歧路,今安在(十)
    然後,歷史證明,他是個好的戶部尚書,但卻是個地緣政治和戰略白癡。

    當然,有時候,不能撥開歷史迷霧去看問題。

    如果不以後世諸葛亮的角度來看法國此時此刻的情況,馬超爾特的選擇,不能說錯。

    北美,因爲劉鈺的介入,人蔘戰爭的結果,是法國依舊把持着北美對華貿易的優勢。

    英國殖民地的菸草、玉米等,在大順吊毛都換不到。

    而此時英國殖民地的棉花產量,其實也就在小几十萬斤,並沒有大規模種棉花。

    反觀法國,人蔘、東珠、貂皮,這都是此時的硬通貨,是真能從大順這裏換到東西的。

    故而,華盛頓砍死了法國的使者,哪怕法國在那邊的軍官是被砍死的信使的哥哥,也只能抓住華盛頓之後,逼他寫了份保證書和認罪書——因爲法國不想打。

    已經佔到好處的人,爲什麼去打架?閒的?

    如果法國想打的話,華盛頓砍死信使這件事,就是個白送的藉口。

    當初英法的報紙傳到大順,劉鈺只看了一眼兩邊的口徑,就明白誰想打、誰不想打。

    印度。

    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有足夠的利潤,並且可以販賣大量的印度商品回國。

    英國東印度公司,此時是買辦,所以賺錢。

    國王和貴族都入股,所以一方面搞棉布禁止令,一方面也不妨礙賺錢。

    法國從科爾貝爾開始搞統制經濟,重商主義過深。

    對關稅,卡的非常嚴。

    要注意一點,就是現在中西貿易的主導權,在大順手裏。而大順不會閒着沒事幹招惹法國,非要往法國走私。

    這是一點。

    茶葉,法國人和咖啡,喝茶的少,因爲咖啡種植業,是法國在殖民地的本國產業。這是支持本國經濟。

    錫蘭、印度、阿薩姆,此時都不產茶葉。

    這些地方產茶葉,歷史上要到1848年末,羅伯特·福特尼,以辯經打機鋒的方式,在武夷山的和尚廟取得了和尚的好感,在寺廟裏交流了茶葉技術後,才把茶種偷走並開始在錫蘭、阿薩姆等地種植的。

    而絲綢……

    的確,印度產絲。土耳其也產絲。波斯也產絲。墨西哥也產絲。甚至法國自己也種過桑樹養蠶。

    但法國的絲綢,是高端絲綢製造業。

    故而,法國不能用印度絲、土耳其絲、墨西哥絲或者波斯絲。

    只能用大順湖絲——這和劉鈺坑死廣州紡織業是一樣的道理,粵錦不能用本地絲,只能用江南上等絲——絲綢作爲奢侈品,能用好的絕對不能用次的,因爲穿得起絲綢的人,不會圖便宜,這是奢侈品的特性所決定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貴族,王宮舞會,別人媳婦都穿上等綢,你媳婦穿個低端綢,那還不如不去。

    所以,印度在法國這裏,是個尷尬的存在。

    法國在印度賺不到錢,至少在貿易上賺不到錢。

    也沒有非常需要的原材料,生絲不合格,總不能買印度大米往巴黎運吧?巴黎人喫饃,也不喫大米飯啊。

    法國最賺錢的貿易線,是北美的人蔘,換大順的生絲,再把大順的生絲織成法國高檔絲綢,再把高檔絲綢賣出去。

    這條貿易線,和印度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這就是法國面臨的現實。

    就現在這個時間點,就可以明確的說,全世界只有一個人,只有劉鈺,確信印度會成爲一個廣闊的棉布市場和棉花產地。

    英國人都不相信,印度會成爲市場。

    根本不敢相信。

    棉布關稅都頂到頂了,尚且壓的本國紡織業喘不動氣,你跟我說以後印度會成爲棉布消費市場?你發燒了吧?

    這是往大同販煤、往海州販鹽、往東北販大豆、往福建販茶葉、往景德鎮販瓷器,但凡腦子稍微正常點,就會覺得不正常。

    看似魔幻,實則不然。

    破除思想鋼印之後,必須要認清的現實,就是在1800年之前,印度的棉紡織業,吊打整個西歐。

    看清這個現實之後,法國的選擇未必就錯。

    英國東印度公司能在印度獲利的原因,不是因爲英國人多聰明,只是因爲英國東印度公司有機會當買辦。

    而法國東印度公司,是真的欲當買辦而不得,沒錢,還整天賠錢——1765年之前,連瑞典東印度公司、丹麥東印度公司都賺錢,爲什麼法國東印度公司賠錢?

    因爲新教天主教?被大順制裁丹麥,天主教比法國還虔誠。

    因爲重商主義自由貿易?瑞典東印度公司爲了躲開本國的重商主義法令,之前整天燒賬本,甚至爲了做假賬還自己搞沉了哥德堡號。

    因爲沒有開拓精神?在劉鈺給讓法國學東虜貿易品之前,法國人自己搞出來專門的南美走私航線,就爲了換南美白銀來中國買貨。

    其實,因爲法國的手工業基礎,比丹麥瑞典都好,好的多。

    而且法國的商業資產階級是一羣弱雞,不敢公開發表《論放開關稅大量進口東方棉布有利於全體法蘭西人民》這樣的高論,只敢發表《論貴族應該廣泛參與對外貿易,提高進口關稅,保障本國工業》這樣的低論。

    從這些問題來看,法國人選擇在印度保持和平、通過忍辱負重戰略忍讓,獲得和平,未必是錯誤的選擇。

    只不過,現實不是一廂情願的。

    我不想打仗,別人想打我,所以我忍讓退步,別人就不打我了……就這種思維,給馬超爾特扣個蠢豬大臣的帽子,也真是一點不冤。

    杜鋒作爲大順的錫蘭都督,他個人,對杜普萊克斯的評價,又高又低。

    說他高,是杜鋒覺得,這人縱橫術玩的真好,而且戰略上基本對路:不管是率先想到在印度訓練印度土兵、還是認爲藉着印度節度使紛爭的亂局以少量精銳影響戰事、亦或者琢磨着在印度收鹽稅土地稅而不是做買賣、甚至於拉攏印度王公節度使直接參與政變獲取戰略優勢……都很厲害。

    說他低,則是因爲,他一肚子戰略,手底下就沒有個戰術天才,能幫着他完成戰略。而且朝中無人支持,好容易盼來了海軍艦隊支援,嘴臭的兩天就能和艦隊司令鬧掰。

    戰略上,今天德干節度使內鬥政變,杜普萊克斯抓住機會入場得地二三縣;明日支持海得拉巴士節度使,去爭奪卡爾納迪克節度使的頭銜,又得一盟友;大後日扶植傀儡,得到回報成爲了克利希娜河以南的副節度使名正言順實行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