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順1730 >第一二零章 死與復仇(二十)
    這種在歐洲的大放厥詞,在大順是允許的,並且是沒有任何人反對的。

    因爲,自從《鹽鐵會議》之後。

    私人鑄錢、鹽業私營、免除重商主義、避免官營、取締消費稅等等,本身就是大順主流的書本上的政治正確。

    只不過就是大部分進了內閣的科舉出身的,嘴上這麼說,但是做起來不這麼做罷了。

    說人話不幹人事是一回事,不說人話也不幹人事,是另一回事。

    而且桑弘羊總體上是被批臭了的,大順這羣新學一派說起來自然是毫無心理障礙。況且,也甭管是不是“沒能力”,總之大順的國稅,真的就不多。至於是沒能力、還是不樂意,這些歐洲人上哪知道去?

    其實這事兒,很正常。

    和人種啊、傳統啊什麼的,吊毛的關係都沒有。

    歷史上,在明末,當然也包括滿清前中期,私鹽販子一直是地方上默許的。

    很多官員是同情私鹽販子的,認爲私鹽販子利國利民,是在踐行鹽鐵之論裏反對鹽專營的政治正確的實踐者。

    從袁世振改革綱鹽法之前,一直到滿清鹽政徹底崩壞這段時間,“私鹽無罪”的想法,一直在民間流傳,也得到了一些士紳的官員在地方的庇護——除了拿錢分錢之外,這個真有“爲理想而做”的一部分人,真不能一杆子全打死,是真有人在實踐他們的認知和理想的。

    這和此時北美、愛爾蘭、蘇格蘭、英格蘭等“走私是沒有受害者的犯罪、走私是利國利民”的思潮,是一致的。

    區別就是東邊只能管着鹽,別的玩意兒根本沒能力管,接近一百萬的生員,都是贊同反桑弘羊主義的政治正確的,就算有法令他們也出於自己的正義和三觀,不會去管。

    而西邊,從布、到蘋果、到酒、到菸草、到茶葉,全都能管到。畢竟連死了穿的壽衣,都必須得查驗一下是不是用的本國呢絨,得出示發票,否則罰款15兩,不準下葬。

    某種程度上講,大航海時代,更是《鹽鐵會議》在兩千年後的實踐。能把死人穿啥衣服都管控的國家,把那些除了鹽之外啥也管不了的國家,甩在了後面。

    不過,這些宏觀層面的問題,可能需要大順真正打碎了《航海條例》,大量的貨物涌入不列顛和北美之後,才能重現1720年的紡織業失業狂潮.

    而現在,威廉·皮特,以及英國政府,面臨的則是更爲實際的、現實的、已經擺在眼前的問題。

    因痛風而痛苦的威廉·皮特,在苦痛中等來了一個他一點都不想見的訪客。

    他曾經的政治盟友、愛國者黨的核心成員、他的大舅哥,以及被他視作背叛者的喬治·格倫維爾。

    雖然兩個人的裂痕,已經在共進退的辭職問題上出現了,但喬治·格倫維爾的到訪,總不好將他趕走。

    喬治·格倫維爾,這個歷史上因爲《蘋果酒稅法案》和《北美印花稅法案》而載入史冊的英國首相之一,此時面對痛苦的親戚皮特,並沒有直接申訴自己並不是背叛,而是開口談起來兩個人年輕的時候。

    “皮特,你還記得我們追隨我叔叔,開始成爲反對派的時候,我們所取得的第一場大勝嗎?”

    “那時候,你和我都還年輕。我們反對沃波爾的《消費稅法案》。也反對沃波爾那臭名昭著的賦稅理論。”

    “他說:【有土地的鄉紳像豬,每當有人按手在他身上時,豬就會大聲尖叫。相比之下,商人就像綿羊一樣,毫無怨言地放棄了羊毛】。實際上,這話並不正確,因爲商人不是綿羊,羊毛也不是商人長得,而是每一個消費的人身上的毛。所以,我們期待,不要拔任何一個人身上的毛,則天下大利。”

    “你還記得那時候年輕的我們,到底是爲何反對沃波爾的《消費稅法案》嗎?”

    幾句簡單話,就將皮特拉回到了年輕時候剛剛從政的時代,那時候他還年輕,身旁的格倫維爾也還年輕。

    他們凝聚在格倫維爾的叔叔、陸軍元帥、輝格黨反對派領袖坦普爾子爵的身旁,凝聚出一個初具雛形的反對派團體。

    因爲參與的人都很年輕,人們開始用“愛國娃娃”、“小愛國者”來稱呼他們。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皮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被痛風折磨的身體,回答了格倫維爾的問題。

    “是的,我記得。”

    “《出埃及記》,22,說:人若遇見賊挖窟窿進自己家,把賊打了,以至於死,就不能爲他有流血的罪。若太陽已經出來,就爲他有流血的罪。賊若被拿,總要賠還。若他一無所有,就要被賣,頂他所偷的物。”

    “神的契約,制定了我們的法律。”

    “Foraman‘shouseishiscastle,etdomussuacuiqueesttutissimumrefugium。每個人的家,就是自己的城堡。”

    “我們都認爲,最完美的時代,就是封建時代,王權被牢牢地束縛着。”

    “每個人都成爲貴族,擁有自己城堡的貴族,國王不經允許,不能進入他的城堡、封地。當國王進入貴族的城堡、封地時,或者試圖加強王權時,貴族們就反抗國王,將他驅逐,迎接新的國王。”

    “而沃波爾的《消費稅法》,允許以搜捕令,搜查走私者的倉庫。我認爲,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收稅可以,但不可以去走私者的倉庫去查。”

    “那一次,我們大獲全勝,我們這羣愛國娃娃第一次獲得了巨大的威望。”

    這種自由的概念,和法國貴族反對清查田畝的那種自由,是一樣的。是一種由封建時代的貴族的自由,所衍生出來的。和啓蒙運動的那種哲學意義上的自由,並不是一回事。

    雖然很像,但內核不同。

    簡單來說,周天子能去齊國都城,檢查檢查齊國的各種問題嗎?齊王能去孟嘗君的封地去檢查一下孟嘗君的土地嗎?商鞅反抗靠的也是他封地的私兵。

    分封建制下的這一套東西,東西方都一樣。

    由這一套衍生出來的,在英國,表現爲走私犯緝私查倉庫、查走私船的問題;在法國,則表現爲清查田畝等問題。

    格倫維爾說完這個過去的舊事,又道:“不久之後,因爲詹金斯耳朵事件,我們再一次大獲全勝。”

    “指責沃波爾的懦弱、無能、對西班牙妥協,沒有全面開戰、竟然試圖平息此事。”

    “而你,發表了最著名的演講:要全面的戰爭。”

    “你質問那些懦弱的內閣成員,爲什麼不全面開戰?爲什麼要讓英國遭受這樣的屈辱?爲什麼英國擁有遠勝西班牙的艦隊卻選擇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