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新順1730 >第二七四章 孃家舅舅
    瓦爾克尼爾初來乍到,有些不太懂這裏面的事,先讓那些被嚇壞了的甲必丹和雷珍蘭們退下,這才仔細詢問了一下懂行的人。

    “總督大人,瑞典的東印度公司總是趕在新年就起航,力求能夠最早抵達哥德堡,搶佔新一年的商機。”

    “我們也總是假裝他們是海盜,如果軍艦能夠捕獲他們,就會讓他們前往巴達維亞。例行檢查。”

    “他們要出示他們不是海盜的證據,這樣就能拖延他們返航的時間。哥德堡的走私販子們就不能夠在最早的時間拿到貨。這個時間差是合理的利用規則,當然他們出示了不是海盜的證據後,我們是要放行的。”

    提起來哥德堡的走私販子,瓦爾克尼爾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他深知那裏的走私販子有多麼猖獗,而瑞典人又對客戶資料絕對保密,很難查驗。

    這個可以理解。

    可是,大順的武裝商船,什麼時候來到巴達維亞還要鳴放禮炮了軍官做船長的武裝商船這是怎麼回事

    好在港口那邊很快回報,說是大順在對準噶爾的平叛戰爭中,俘獲了一些瑞典戰俘。

    大順派了一艘船,護送這些瑞典戰俘回國,並且有大順高階官員的文書和大順皇帝的國書爲證。

    碼頭旁。

    二十五歲的連懷觀興奮地而激動的看着那艘巨大的武裝商船。剛剛鳴放過禮炮的硝煙剛剛散去,幾個穿着軍裝的人就下了船。

    大順的旗幟在巨大的商船桅杆上飄蕩着,上面寫的幾個中國字,即便連懷觀生於巴達維亞,從未回國祖先的故土,卻依舊認得。

    “這是咱中國的船朝廷這是第一次派官船來巴達維亞可大順什麼時候也有這麼大的軟帆船了”

    連懷觀有些疑惑,在巴達維亞,常常可以見到華人海商的船。船都不大,而且都是硬帆的,從未見過這種千噸以上的中國船。

    哪怕是荷蘭人,多數也只是一些六七百噸的船,偶爾也有一些超過千噸的大船,都是跑廣東福建回荷蘭的。

    看着這條船,連懷觀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娃娃,媽死了、爹沒了,獨身在外,忽然有一天看到了自己的親孃舅

    大約就像是這種感覺,畢竟他生於巴達維亞,此時算不得大順的人,可若說大順此時算他們這些海外華人的親孃舅,大抵是不錯的。

    幾名軍官先從船上下來,一個個雖然穿着毛呢的軍裝,可是頭頂的紅纓氈帽還是很有特點的。

    爲首的一名軍官穿着一身很漂亮的禮服,腰間懸着一口漢劍,正在和碼頭上的一名荷蘭人說話。

    說的不是荷蘭語,而是北方官話,臉色肉眼可見的不悅。

    跟在這名軍官後面的一些軍官,也都是差不多的打扮,一個個昂着頭,一臉的天朝上國的傲氣,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不過說的都是北方官話,連懷觀也聽不太懂,但那句字正腔圓的問候別人母親的話,卻還是可以聽明白的。

    連懷觀有些震驚,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巴達維亞,見到有中國人敢對荷蘭人罵罵咧咧的,哪怕是甲必丹也不敢這樣。

    碼頭上的荷蘭人也只能堆着笑,不斷地解釋什麼。

    湊過去聽了一陣,大約也能聽得懂,好像是說經常有海盜懸掛瑞典或者其餘國家的國旗,這種例行檢查是慣例,希望不要介意云云。

    連懷觀身邊的幾個弟兄也是看直了眼,以前也不是沒有福建廣東的商船來過,可無論哪條船到了港口,在荷蘭人面前都是老老實實的。哪裏見過中國人在荷蘭人面前破口大罵

    側耳仔細聽了下荷蘭人身邊的一個翻譯,那翻譯正在把那些軍官的髒話,用很乾淨的句式表達出來。

    “耽誤了去的季風,伯爵大人便要稟告皇帝陛下,查封你們的商館我們的船,不准你們上去檢查我們不是來巴達維亞貿易的,我們要去瑞典。有什麼問題,你們可以去京城、或者去斯德哥爾摩協商。”

    連懷觀等人都聽傻了,不敢想象會有這麼硬氣的對話,而這番硬氣的對話之後,那個交涉的荷蘭人只能面帶微笑不斷解釋。

    自小生長在巴達維亞的連懷觀徹底驚住了,在他所認知的世界裏,荷蘭人最大。至少在巴達維亞,荷蘭人就是天。

    “天外有天啊。”

    不由地感嘆了一句。

    他這個人是個任俠般的人物,也做買賣,家境也還不錯,但是專好結交一些城狐社鼠,尤其是巴達維亞城中的一些底層華人。

    他們結社爲盟,互稱兄弟,荷蘭人稱他們爲“烏衫黨”。

    大多數人沒有什麼正當的工作,屬於“流氓無產者”,偷雞摸狗、打架鬥毆、好勇鬥狠,算是一批遊離在巴達維亞的“高等華人”之外、又不屬於糖廠奴工階層的一羣灰色階層。

    連懷觀算是其中的異類,他做生意,有錢,弟兄們靠他接濟的也不少。

    和甲必丹連富光也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兩個人都姓連,但卻不是親屬。這裏姓連的、姓林的都很多。

    和那些甲必丹、雷珍蘭們不同,連懷觀最喜歡的故事,是“大丈夫當如是”和“吾可取而代之”,他內心是渴望幹一番大事的。

    呆呆的盯着這艘大順的大船出神,身旁的弟兄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正在與荷蘭人交涉的饅頭,心情並不像臉上表現的那樣不悅。

    在來之前,劉鈺就告訴過他,可能會被荷蘭人阻攔。

    瑞典人的船無可奈何地來了巴達維亞,他也跟着來了,畢竟沒有瑞典人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哥德堡。

    事情有輕重緩急,劉鈺也都囑託過,他還分得清。

    船上的繪圖員正在悄悄觀察着巴達維亞的城防,這是劉鈺安排的:假如荷蘭人不翻臉,非要去一趟巴達維亞檢查的話,就順便觀察一下巴達維亞的城防。

    與荷蘭人的交涉也很順利,荷蘭人在得知這是一艘有大順官方背景的船後,表現的很客氣,不敢做什麼異樣的舉動。

    畢竟在廣東還有荷蘭的商館,每年的貿易額也巨大,荷蘭人根本不想招惹大順。

    第一次到南洋,饅頭算是見識到了劉鈺常說的“海上馬車伕”到底是怎樣的蠻橫。

    瑞典人也要老老實實的,在荷蘭人要求前往巴達維亞檢查後,就算明知道這是荷蘭人在拖延貨船返回歐洲的時間,也只能乖乖前來。

    荷蘭人說懷疑瑞典的商船是假冒瑞典國旗的海盜,如果還擊就坐實了是海盜、如果不還擊就要去一趟巴達維亞接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