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157章 準備
    李桑柔那條船走的並不快,每過一處碼頭,李桑柔都要下船,往米行看上一圈兒。

    大常穿着皮甲,揹着狼牙棒,黑馬長刀別在腰間,懷裏抱着李桑柔的那隻小鋼弩,一左一右跟在李桑柔後面。

    三個人都是一身黑衣,神情冷峻,一路過去,常常是鴉雀無聲。

    越來越多的米行行首、行老,啓程趕往揚州城。

    看着李桑柔上了船,船從碼頭上撐開,升起帆,沿河南下,淮安碼頭上,淮南米行行首應老爺下意識的吐了口氣。

    “真是夠囂張的。”應老爺的兒子應大爺語氣有些沉重。

    “這句話說的不好,你應該說,她爲什麼這麼囂張。”應老爺擡手拍了拍兒子,推着他轉過身,緩步往回走。

    “爲什麼?”應大爺看向父親。

    “你說呢?”應老爺看着兒子。

    “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應大爺遲疑道。

    “這都是咱們剛纔看到了,她爲什麼能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恃的又是什麼?”應老爺看着兒子問道。

    “後臺很硬?”應大爺反應很快。

    “嗯。”應老爺拍了拍兒子,“看事就是要這樣看,這樣想,說一句夠囂張的,那叫發泄,那是沒用的話,你要想的,要問的,是爲什麼,爲什麼她敢那麼囂張,爲什麼這樣,爲什麼那樣。

    你剛纔說得對,她肆無忌憚,有恃無恐,是因爲後臺極硬,這後臺是誰?”

    “她已經把建樂城米行搶過去了,建樂城的米行,後頭靠的是睿親王府,是睿親王世子嗎?要是世子,用不着搶了吧?還有,她爲什麼把米行改成那樣?她那麼一改,米行還賺什麼錢?”應大爺看着父親。

    “世子現在領兵在外。唉。”應老爺嘆了口氣,“阿爹一直告訴你,眼睛,要能看得到東西,要會看。

    她們三個人,你看到了什麼?”

    “她左手邊那個,個子真好,真壯實,這個高個肯定就是大常,那另一個就是黑馬?是挺黑。那位大當家,看起來很一般。”應大爺一邊說,一邊看着他阿爹,直覺中,他覺得自己沒說對。

    “不是看這個,你看的這些都沒什麼用。”應老爺語氣和緩,“大常穿着甲……”

    “是皮的。”應大爺接了句。

    “皮甲也是甲,他那身皮甲,做的極好,極合身,做鎧甲的工匠,市面上可沒有,都在朝廷。”

    “還扛着狼牙棒,拿着刀!”應大爺急忙點頭。

    “狼牙棒和刀倒沒什麼,你看到黑馬懷裏抱着的那個東西了嗎?”應老爺看着兒子問道。

    “看到了,沒看清楚。”應大爺擰着眉,仔細想着黑馬懷裏抱着的東西。

    “那是弩。”

    “弩?”應大爺驚愕,“弓弩……”

    “對,無旨持有弓弩,就是謀逆,這回,能明白了吧?”應老爺看着兒子。

    應大爺呆了片刻,“大姐夫寫過來的那幾封信。說東水門米行的朱行首,是被府衙拿走審訊,抄了朱家的,也是府衙。

    還有,米行改規矩頭一天,三司使、戶部和府衙三家一體的棚子,就搭進了各大米行!”

    應大爺聲調開始往上跑。

    “靜一靜,別喊。

    唉,府衙也就算了,能同時役使三司使和戶部的,還能有誰?”

    “皇上?”應大爺小心翼翼的說了兩個字。

    “嗯。”應老爺十分肯定的嗯了一聲,接着嘆氣道:“她往各家米行走這一趟,大常着甲,黑馬拿着弩,這是告訴大家:她是奉旨,只是這旨意,沒法明說,她這樣,已經算是昭告大家了。唉。”

    “那咱們怎麼樣?揚州錢老爺那封信,阿爹還去揚州嗎?”應大爺臉色發白。

    “揚州怎麼能去?肯定不能去。至於別人去不去,咱們管不着,也犯不着,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米行這事兒,以後,大約還有別的事兒,這些,都是大勢所趨,沒有辦法的事兒。”應老爺語調平和。

    “那米行?那咱們家?”應大爺擰着眉頭。

    “咱們就是粉身碎骨,也保不住米行。”應老爺一聲長嘆,“阿爹小時候,你曾祖曾經教導過我幾句話,其中一句,阿爹記得清楚。

    你曾祖說:要學會及時放手,你不放心,手就沒有了,接着,還會丟了性命。

    這句話,你也要記牢,要學會及時放手,抽身退步,這樣,才能保全自己。”

    “嗯。”應大爺低低應了一聲。

    “再說,咱們也足夠了,就算沒有米行,也喫用不盡了。

    放手也好,往後,咱們應家該專心耕讀了。”應老爺聲調輕緩。

    “阿爹既然打定了主意,剛纔怎麼沒去見一見那位大當家?”應大爺看向父親。

    “這會兒去見了大當家,在其餘各家米行面前,怎麼說得清楚?攀附這樣的事兒,都是有代價的,咱們犯不着。

    咱們就不前不後,不進不退,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應老爺看了眼兒子,嘆了口氣。

    攀附這件事,有代價,更要有實力,以及潛力。

    他三個兒子,個個資質平平,攀附過去,後續無力,倒不如退後一步,求個平穩。

    ……………………

    江寧城,孟彥清出了北門,站到路邊一個賣漿水的攤子旁,遞了幾個大錢買了碗漿水,剛端起來,就看到個一身孝服的醜婦人衝着他過來。

    “你怎麼纔來?我等你半天了!”婦人一頭扎到孟彥清面前,先衝他甩了一帕子,尖着聲音責備了句,再甩一帕子。

    孟彥清趕緊放下漿水,卻不敢接話,他不知道竄條演的這是哪一齣,怕接錯了話。

    “你還有錢吧?給我買一碗。”竄條又甩了孟彥清一帕子。

    孟彥清趕緊摸出大錢,又買了碗漿水。

    竄條抖開帕子,掩着臉,幾口喝完了漿水,放下碗,甩着帕子,擰着腰往前走。

    孟彥清急忙跟上。

    往前面走沒多遠,竄條站到輛獨輪車旁,先甩一帕子再說話,“會推這車吧?”

    “會會會!”孟彥清被竄條這一帕子接一帕子,甩的眼暈。

    “推上,往前面那條岔路走,走吧。”竄條又甩了兩帕子,坐到獨輪車上。

    孟彥清推起獨輪車,剛走了幾步,竄條就又甩起了帕子,“太快了,不像樣兒,慢點兒,再慢點兒,對,這差不多了。”

    孟彥清走了幾步,找準了步幅,推着獨輪車,不緊不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