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165章 一粒塵埃
    喫喫喝喝,說說笑笑的時候,過的最快。

    送走勾肩搭背的潘定邦和田十一,再送走臉色粉紅、熏熏然的寧和公主和顧暃,李桑柔坐在河邊,慢慢拆看清風送過來的一大包軍報。

    最上面一份,是剛剛查清審結的揚州錢氏通敵案。

    錢東昇是祖父那一代,才從湖州到揚州,在揚州城發了家。錢家只有錢東昇這一支,遠在揚州。

    錢東昇衆多的叔伯兄弟,都在湖州,有兩位庶兄也在湖州。

    早在錢東昇父親的時候,錢家就開始在南梁湖州,以及杭州城附近,置辦了不少產業,是早就打着蛇鼠兩端的主意了。

    錢東昇和南梁的聯絡,一明一暗,暗線是南梁諜報這邊,這是早就有了的,甚至可以早到錢東昇父親那時候。

    錢家給南梁的諜報,提供了極多的方便,安排進曹家的幾個暗諜,包括曹家那位老夫人身邊那個婆子,都是經從錢家送進去的。

    江寧城的倉庫碼頭等處,也有不少經錢家安插進去的南梁暗諜。

    明線則是江都城的張徵。

    這條線是接到桑字旗後,錢東昇才讓人偷偷進到江寧城,找到張徵,以助張徵殺了李桑柔爲交換,要從張徵那裏,換來通往杭城的路引。

    錢東昇打算逃回南梁這事兒,南梁暗線那邊一無所知。

    大約他曾經往南梁諜報上邊提過,要奔回南梁,去杭城,諜報那邊沒同意。

    錢家留在揚州,於南梁諜報益處極大,南梁諜報必定捨不得讓他們回到南梁。

    聯絡張徵這事兒,錢東昇這頭瞞着暗線這邊,那頭,也沒告訴張徵他和南梁諜報早有聯絡的事兒。

    錢東昇攜家帶口,連夜逃到江都城外,連船都沒停穩,就被張徵殺的雞犬沒留。

    錢東昇打算逃走這事兒,揚州的諜報倒是及時發覺了,及時往南梁遞了信兒,可沒等南梁那邊發回指示,這邊已經事發。

    李桑柔她們拿到的活口極多,江寧城的守將府,和揚州城帥司府,都是用心的不能再用心了,順着錢家這條線,將江寧和揚州,甚至運河一線的南梁諜報,一路扯下去,扯出了個七七八八,現在還在清查。

    這是一樁大功勞。

    樞密院那邊,將這樁大功勞六成分到了李桑柔這邊,照李桑柔報上去的姓名,論了功勞。

    李桑柔從排在最前面的孟彥清的姓名,一個一個看下去。

    樞密院攤論的這份功勞,以及顧瑾的封賞,十分厚道。

    李桑柔看過一遍,只將那份功勞名單折起,吩咐大頭給孟彥清送過去。

    再後面一頁,寥寥數語,是對曹家的處置。

    曹家數次釀成大錯,從曹家家主曹興起,五服以內,遷往歸化戍邊。

    李桑柔看着那短短的一行半字,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

    曹家的興盛,大約就是從和永平侯府攀上了親,如烈火烹油。現在,被舉族遷往北方苦寒之地,最初的起源,也是和永平侯府攀上了親。

    福和禍同根同源,福是天降,禍是自取。

    李桑柔將這樁案子的幾張紙送進爐膛裏,接着看軍報。

    武懷國接任南梁主帥,帶着個姓蘇的小妾隨身侍候,已經趕到鄂州駐守。

    李桑柔目光落在蘇字上。

    武將軍身邊,姓蘇的姨娘,只有一位。

    將這份軍報扔進爐膛,李桑柔遠望着角樓,出了好一會兒神,才接着看那些軍報。

    顧晞已經攻下平靖關,到了鄂州城外,文彥超的大軍,已經逼近隨州。

    戰事推進的並不快。

    李桑柔看完所有軍報,抖了抖空空的袋子,往後靠在椅子上,看着紅旺的爐膛裏,一張張黑蝴蝶一般的紙灰,飛起落下。

    顧晞和她說過皇上的戰略,南梁國力強盛,從君到臣,也並不腐壞,這一戰,是長久之戰。

    頭一步,他們要把戰場壓在南梁境內。

    如今,黃彥明和喬安,帶着大部分輕騎,留守長江沿線,顧晞的主力,要把南梁伸到江北的所有手腳,都打回去。

    守城容易攻城難,要是這城還有一大片大後方,那就更難了。

    李桑柔再嘆了口氣,站起來往外走。

    還沒出院子,迎面,孟彥清黑着張臉,從外面進來。

    “大當家要回去了?”孟彥清拱手見禮。

    “出什麼事兒了?”李桑柔看着孟彥清黑如鍋底的臉。

    “是出了一點兒小事兒,來找大當家,也是這事兒。”孟彥清答了句,來後看了看,猶豫着是該進,還是該出。

    大當家要回去了。

    “進來說話吧。”李桑柔示意孟彥清。

    兩人進去,坐到河邊樹下。

    “出什麼事兒了?”李桑柔再次打量着孟彥清。

    “衛福,大當家記得嗎?”孟彥清口齒有幾分粘連。

    “記得,這些老人中,比你小的不多,他是其中一個,一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很好看,他怎麼了?”李桑柔記得每一個雲夢衛。

    “咱們回來前一個月,諸事順利,我就讓他們想回家看看的,就回去看看,沒幾個回去的,衛福是其中之一。

    衛福挑入雲夢衛時,只有十九歲,剛成了親。

    我們挑入雲夢衛後,都往家裏送了死信兒,還有份立功彰表,以及養家銀。

    衛福年紀輕,之前沒立過什麼功,就沒有彰表,只有份養家銀,銀子不少,五百兩。

    衛福家境不差,家裏有七八十畝良田,兩個兄長都是壯勞力,原本……”

    孟彥清的話頓住,呆了片刻,才苦笑道:“我說亂了。

    衛福剛進雲夢衛時,跟着老董,成天跟老董說想他媳婦。

    說他跟他媳婦隔一個村,自小兒在一起長大,他六七歲的時候,就下定決心,長大了要娶豔娘當媳婦兒,說豔娘也跟他一樣,六七歲上,就想着要嫁給他。

    衛福十九歲那年,往家裏送了死信兒後,豔娘就立誓要替衛福守一輩子。

    可後來,衛家,和豔娘娘家,都不想讓她守着,都想把她再嫁一戶人家。”

    孟彥清的話哽住,好一會兒,才接着道:“衛福找到豔孃的時候,豔娘在鎮上一間破廟裏,瞎了一隻眼,人瘋瘋顛顛的,衛福就把她帶回來了。”

    “嗯?”李桑柔看着孟彥清,“衛福殺人了?”

    ...

    “沒。”孟彥清被李桑柔這一句話問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