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208章 大意了
    正月將近的時候,狂風暴雨,水漲之夜,北齊軍突襲三江口。

    武懷國自從駐守巴陵,枕戈坐甲,不敢有片刻鬆懈,北齊軍突襲,並沒有讓南梁軍有太多的慌亂,武懷國幾乎立刻就趕到了,這一場攻防,慘烈異常。

    北齊戰船滿載着北齊精銳,源源不斷的渡過大江,一船接一船壓上來的大軍數目,遠遠超過了武懷國的預計。

    兩夜一天的廝殺後,武懷國從三江口退到巴陵,再敗退出巴陵,帶領殘餘的梁軍,退守羅城。

    這一場慘烈爭殺的屍首,順着江水,一直流進了大海。

    武懷國看着安扎好營地,沿着營地巡查一圈,拖着疲憊的腳步,回到帥帳中。

    蘇姨娘幫他脫下血漬斑斑的鎧甲,脫下被血浸透的內衣。

    武懷國坐進燙熱的沐桶中,頭往後仰靠在木託上,由着蘇姨娘給他一點點清洗疏通粘成一片一片片的頭髮。

    蘇姨娘聽着武懷國高一聲低一聲的呼嚕,慢慢給他梳洗着頭髮。

    武懷國泡在沐桶中,這一會兒的覺,睡的十分舒坦,穿了衣服出來,吃了飯,倒頭就睡着了。

    兩夜一天的廝殺,他累極了。

    這兩夜一天,蘇姨娘也是一刻沒有閤眼,這會兒形容憔悴,可她卻沒什麼睡意,悄悄出到前帳,端了盆溫水,輕手輕腳的擦洗着武懷國的鎧甲。

    她很疲憊,很累,盤坐在厚厚的墊子上,專心致志的,慢慢的,一點點擦洗着鎧甲,她整個人,全部心神,都在手裏的軟布上,在軟布擦洗下的血污上。

    整幅鎧甲,擦試的乾乾淨淨。

    帳蓬外,已經有曙光照進來,蘇姨娘緩緩站起來,將鎧甲一件件掛好,退後幾步,仔細看了看,慢慢吐了口氣。

    看着這幅鎧甲重新幹淨整潔如當初,她覺得她也跟這幅鎧甲一樣,擦去了濃厚的負累,像鎧甲一樣輕鬆起來,她好像不那麼疲憊了。

    一切,又重新整理好了,可以開始新的一天了。

    “你也該歇一歇,這些,讓小廝們擦洗就行了。”武懷國一覺醒來,掀開簾子,看到慢慢揉着肩膀的蘇姨娘,再看看那幅已經乾淨的不見一絲血污的鎧甲,走過去,將蘇姨娘攬在懷裏。

    “我怕他們有擦不到的地方。”蘇姨娘笑答了句,“昨晚上燜了鉢人蔘雞湯,我給你盛一碗,你累壞了。”

    “好,一會兒我要去周邊看看,中午肯定回不來,你好好睡一覺,你也累壞了。”武懷國憐惜的撫着蘇姨娘的面頰。

    “嗯。”蘇姨娘笑應了,往後帳盛了雞湯雞肉,端給武懷國,再將武懷國的衣裳拿過來,侍候他穿上。

    ……………………

    這一場血戰,雙方都是精疲力竭,元氣大傷。

    北齊軍在巴陵佈防喘息,南梁則背靠羅城,重新調整部署。

    入夜,蘇姨娘蹲在地上,給武懷國洗了腳,細細的按摩揉捏。

    武懷國一份份看着剛剛送到的旨意,軍報,以及厚厚一摞書信。

    一份份看着,武懷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蘇姨娘給他揉捏好,重新燙洗一遍,穿上襪子,套上鞋,站起來,看着他陰沉的臉色,一聲不響的退到後帳,洗乾淨手,進來薰香。

    “聽說阿清被那位夜香行的大當家接走,安葬在江都城對面了。”武懷國看着蘇姨娘,緩聲道。

    蘇姨娘正打着香印的手一僵,片刻,恢復如常,低低嘆了口氣,“人已經死了,安葬不安葬的,葬在哪裏,又能怎麼樣?再怎麼,都是要化成土的。”

    “你和阿清一向看得開。”武懷國站起來,透過細紗小窗,看着營地裏的燈火,好一會兒,才接着道:“這是鄭氏給我列的罪狀之一。”

    蘇姨娘仰頭看向武懷國。

    鄭氏是武懷義的遺孀。

    “有個婦人,帶着兩個孩子,說她是揚州米行行首,也是揚州暗諜錢東昇的小妾,找到鄭氏,說我私通北齊,指使阿徵殺死錢家滿門。

    “說是因爲我私通北齊,纔有了合肥那場大敗。”

    頓了片刻,武懷國才接着道:“鄭氏跪到宮門前,遞上摺子,自戕而死。”

    武懷國沒再往下說,一動不動站着,看着紗窗外的燈火。

    皇上將鄭氏的摺子封送給他,讓他一條一條,認真折辯清楚。

    皇上說,他不是不信任他,而是,鄭氏以死質詢,他不能過於迴護,他這份折辯,是寫給鄭氏的。

    一起封來的,還有十來份彈劾的摺子。

    年前,竇懷德數萬大軍突兀而現,南下攻蜀,接着又是這場巴陵之戰,北齊軍力突然大增,這大軍,難道是能變戲法一樣變出來的嗎?

    他在江都城駐守將近二十年,手握南梁在北齊的大部分諜報,這兩處突兀而現的北齊大軍,是他那二十年的失誤,還是隱瞞?抑或是,所謂巴陵之戰北齊軍力大增,是他爲掩飾無能,替北齊虛增出來的?

    這些摺子,皇上只是封送給他,沒有一言一字。

    皇上是個極聰明的,從諸兄弟中斬殺出來,多疑是難免的……

    “阿徵什麼時候殺了錢家滿門?攻揚州城的時候?”蘇姨娘呆了片刻,小心問道。

    “去年六月裏,北齊借那位大當家的手,收攏各地米行糧行,說是錢東昇聯絡了阿徵,劫殺李桑柔,舉家逃往江都城時,被阿徵殺了滿門。”武懷國緩聲道。

    “這事兒,阿徵沒跟您說?”蘇姨娘皺起了眉頭。

    “這是小事兒。”武懷國低低嘆了口氣,“阿徵一心爲我。就算當時是我,也要殺了錢家滿門,錢東昇不是大梁暗諜。

    “當初,有兩三個在揚州的暗諜突然失陷,應該就是他向北齊告的密。

    “他就是個蛇鼠兩端的小人。”

    蘇姨娘低低嗯了一聲。

    “當初,這個李桑柔在江都城當夜香行老大時,我就知道她,可我還是疏忽了,她必定是北齊的暗諜,早就埋伏在江都城。”武懷國眼睛微眯。

    “她不是北齊的暗諜。”蘇姨娘看着武懷國,片刻,垂下眼簾,緩聲道。

    “嗯?”武懷國蹙眉看向蘇姨娘。

    “八年前,我就認識她,她也認識我,我和她,算是相交莫逆。”蘇姨娘看向武懷國。

    “她從江邊漂過,被南城根下幾個小乞丐打撈上來,沒想到還有口氣。

    “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對南梁北齊,一無所知,對武家,也是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