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232章 各有所好
    第二天再升堂,府衙大堂裏裏外外,樹上牆上,能擠的不能擠的,全都擠滿了人。

    這袁付氏正宗的豫章城名人,春天裏那樁殺夫案,當時可是轟動全城。

    現在,新朝新府尊要重審她這案子,而且,很有翻案的可能,這事兒,不能不來看個第一手熱鬧。

    城裏的訪行,以及各種喫官司飯,或是跟打官司這一行能搭得上的,當然更要親自,或是打發身手靈巧能擠進去爬上去的心腹之人,過來仔細認真的好好聽。

    如今可不比從前,從前是南梁,現在是北齊,雖說用的是一部刑統,可你這麼用我那麼用,差別大着呢。

    而且吧,看現在這形勢,大齊勢如破竹啊,這天下,只怕以後就都是大齊了,這可不光是新府尊的風格如何,更是新朝的風向呢。

    從一清早,一仰頭看到樹上蹲滿了閒人起,經驗豐富的駱家下人,以及諸幕僚們,就趕緊安排人看守巡查。

    作爲駱帥司最得用的心腹之人,這樣的時候,張先生當然要站到現場,拾遺被漏,以防萬一。

    今天這樁小案子,是大事兒。

    李桑柔看熱鬧那位子,府衙默認,屬於內定,不過李桑柔還是到的挺早,先把位置佔住了。

    作爲喫瓜子看熱鬧的閒人,她可是相當專業以及敬業的。

    前頭幾個小案子很快過完了,袁付氏又被帶了上來。

    這一回,付娘子沒戴沉重的腳鐐鐵鏈,換上了小陸子和螞蚱昨天送進去的新衣裳,頭髮梳的整整齊齊,雖然極其老相,長的也不好看,又瘦骨嶙峋,卻讓人看着舒心清爽,和昨天判若兩人。

    李桑柔讚賞的看着付娘子,這是個極其規整,甚至有些過於端方的人,不屑於利用人心,大約,她也極厭惡別人的憐憫。

    付娘子一進來,縮跪在衙役後面的一箇中年男子,直直看着袁付氏,一把接一把的抹眼淚。

    李桑柔打量着中年男子,這應該是付娘子的大哥。提前過來準備作證的。

    “袁付氏一案,與她被當堂婚配,區分不開。

    “當堂婚配這事兒,邵推官,就由你替前府尊,也有你自己,以及當時的其它人等,來應答吧。”駱帥司先喝了口茶,緩聲細語道。

    李桑柔側頭看着一幅好脾氣老好人模樣的駱帥司,聽說這位極擅民政,就看他擺出來的這幅作派,至少在民心上,他很會拿捏。

    “是。”邵推官提心吊膽,又推無可推,往前幾步,站在付娘子側前。

    “袁付氏之前確有婚書,官媒王婆,里正趙強,夫姓張名五,這份婚書,你看到過嗎?”駱帥司抽出一張婚書,讓人遞給邵推官。

    “回府尊,在下看到過,可這婚書,純屬胡鬧。

    “這張五是被人擡到澤漏園等死的乞丐,擡到澤漏園時,就只有一口氣兒了,這乞丐姓什麼叫什麼,根本沒人知道,張五這姓這名,肯定是袁付氏胡編出來的。

    “請府尊明察。”邵推官欠身答話。

    “袁付氏,邵推官說的,你都聽到了?是樁婚姻,你瞎編胡鬧而來?”駱帥司看向付娘子問道。

    “民婦聽清楚了。民婦這婚姻,經由兄長,有媒有證,他願娶我願嫁,不是胡鬧。”袁付氏清晰答道。

    “嗯,付正安,官媒王婆,里正趙強,付氏和張五這樁婚姻,怎麼回事,你們說說,王婆先說吧。”駱帥司點向王婆。

    “是,回府尊,先是小婦人領了上頭的吩咐,說付娘子年紀大了,不嫁人不行。

    “可付娘子年紀實在是大了,人又不咋好看,她脾氣不好,也不會女紅,一做飯就糊鍋,幹啥啥不行,實在難嫁,沒人要啊!

    “後來,是趙里正,說巷口的張五,老實本份,脾氣好人厚道,是個好人,小婦人就先跟付娘子說了,付娘子說她不挑。

    “小婦人就又去尋了付大,付大說他妹妹點頭就行。

    “就這麼着,幾下裏都覺得行,小婦子就安排相了一回親,這一相親,兩個人都看上了,插了簪,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當天就成了親。

    “就是這樣。”王婆口齒伶俐之極。

    “就是王婆說的這樣,上頭說付娘子年紀那麼大了不嫁,有傷天和,限期要把她嫁出去,還說是小的這個里正沒當好,可付娘子實在難嫁,太難嫁了,小的實在急了,後來總算嫁出去了。”里正叩頭道。

    “回府尊,舍妹和張五成親後,過了一個來月,張五才死的。

    “這一個來月,舍妹盡心盡力的伏侍,延醫抓藥,從來沒敢耽誤過,張五死後,舍妹給他買了棺材,風風光光辦了喪事,後頭就一直守着了。”付娘子的兄長付正安趕緊接着道。

    “付氏這樁婚事,有家長,長兄,有媒,官媒,有證,里正,有婚書。她前夫張五,死了不到一年,我看看,才十個月,孝期還沒滿,就當堂把她改嫁他人,這可是有違律法的。”駱帥司緊擰着眉,看着邵推官道。

    “府尊,袁付氏幫着王婆和趙強,鑽律法的空子,不是一回兩回了,他們是一丘之貉,張五確係瀕死乞丐,這樁婚事,就是用來欺瞞官府的!”邵推官又惱又怕。

    “你可有證據?物證?人證?”駱帥司看着邵推官問道。

    邵推官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他哪有什麼物證人證!

    這種明擺着的事兒,從前是用不着人證物證的,現在,他哪有?

    “咱們身爲一地一城之父母官,看人審案,不能在沒有人證物證之前,先憑着自己喜好心意,預定其罪。

    “你說她這樁婚事是欺瞞官府,所憑,不過是你覺得她和張五不匹配,你覺得她是在欺瞞,她是刁婦,就照你想的你覺得來判,這樣怎麼能行呢!

    “要是能這樣,今兒我瞧你不順眼,覺得你必定是個徇私枉法的,那我就能憑心而論,定你個徇私枉法之罪了?

    “明天我瞧着他又老又醜,他媳婦年青貌美,我覺得他那媳婦指定是搶來的,那就能定他個強搶民女了?”

    駱帥司手指點着臺下的衙役頭兒,衙役頭兒筆直站着,一動不敢動,他媳婦兒確實年青貌美,可他這媳婦真是低頭娶的,他真沒搶!

    “這天底下,看起來不匹配的夫妻,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可多得很呢,要是都像你們這樣,憑着心意,妄加揣測,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唉,南梁的天下,也確實大亂了。

    “本官來前,皇上召見本官,耳提面命,其中就說到南梁官員,從朝廷到地方,都過於胡作非爲,有律不依,判事判案,只憑着一股子義氣,心胸又過於狹窄,看起來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