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249章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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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桑柔等人一去沒再回,張徵等到天黑透了,就在藏兵洞裏合衣而睡,第二天天色剛一黎明,張徵就起來了,當值的統領稟報,沒看到李桑柔等人返回來。

    張徵下了城牆,進了高高聳立在崖岸之上的守將府,上到那間圓圓的高高的藏圖樓頂,遠眺莫府山。

    莫府山伸向江面的一個山頭上,隱隱有一角白幡,隨風飄動,時隱時現。

    張徵白着臉,直直看着那角飄出來又落進去的白幡。

    呆立了不知道多久,張徵下了藏圖樓,直奔燕子磯。

    從燕子磯的城牆上,看不到那個小山頭,也看不到那角白幡,可那個山頭,那角白幡的位置,已經牢牢印在張徵心裏眼裏。

    張徵站在垛牆後,直直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太陽幾乎照到身上,照得他眼睛有些痛,有些花。

    張徵挪進陰影裏,側過頭,挨個掃過在城牆角地上坐成一排休息的兵卒,片刻,張徵斜瞄向親衛,問道:“糞行那幫人呢?”

    “在下面柴房裏關着,人太多,城牆上關不下。”親衛急忙解釋。

    “有多少人?”張徵眯眼看着江面上幾乎望不到邊的戰艦羣。

    “三十七人。”

    “不夠,去把她們父母姐妹,沾親帶故,都給老子抓上來,快!”張徵語調輕快。

    “是!”親衛應聲,招手帶了人,飛奔下去。

    沒多大會兒,男女老幼成羣結隊的被推上來。

    張徵叉着腿,揹着手,背對着垛牆,眯眼笑着,挨個打量着眼前驚恐的人羣。

    一個個看過一遍,張徵手指點着人頭,數了一排,咯的笑出來。

    “還真不少!瞧你們這樣子,害怕?怕得想哭是吧?沒事兒,想哭就哭吧,越大聲越好,想叫就叫,大聲叫!沒事兒,爺我愛聽!”

    張徵說的自己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揮着手,“就讓他們替咱們去堵垛口,先一個垛口捆一個,多了,就一個垛口捆倆!”

    “是。”親衛應聲,招手叫人拉人捆人。

    鍾先生得了信兒,急的連走帶跑,一口氣衝上城牆,找到張徵時,累的急的喘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要靠近垛口!”張徵伸手拽過半個頭露在垛口的鐘先生。

    “你又上來幹嘛?你手無縛雞之力,沒事別總上來,說打就打起來了,一打起來,我就顧不上你了,你在這裏太危險。”張徵俯身過去,湊到鍾先生耳邊叫道。

    城牆上,每一個垛口都在大哭慘叫。

    “你這!你不能!這不能!”鍾先生手指點着捆在一個個垛口的男女老幼,氣的急的,整個人都在抖。

    “下去說話,這兒太吵了,孃的,真能嚎,嚎的老子什麼都聽不到了!”張徵拉着鍾先生往城牆下走。

    “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這是城裏!他們都是大梁子民!你還要靠他們守城呢,你不能這樣!”

    鍾先生被張徵連提帶拖,下到城牆下,慘叫號哭聲稍稍遠了些,卻刺心依舊,鍾先生一隻手撐着城牆,一串兒話吼完,連氣帶急,猛咳起來。

    “這不就是靠他們守城嘛,這不就是守城!”張徵往後靠在城牆上,看着鍾先生一陣咳過去了,往城牆上指了指,笑道。

    “你!”鍾先生直瞪着張徵,氣的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從前,你給我講史,我都記得,你說過,爭天下,要不擇手段,打仗就是殺戮,打滅人性,殺滅人性。

    “你還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領兵打仗,得能看死人。

    “還有,小慈乃大慈之賊。慈不掌兵。還有很多。

    “我都學會了,你看,現在,就是舍了小慈,用他們這百多條賤命,擋在前頭,挺有用的是不是?這也是慈不掌兵,這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不擇手段,對吧?”張徵一邊說一邊笑。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鍾先生不停的搖頭,“你學差了!錯了!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你把仁字忘了,先要有仁心,先要……”

    “仁?我沒忘。”張徵打斷了鍾先生的話,上身前傾,湊到鍾先生臉前。

    “你看到城外的戰艦了嗎?密密麻麻,一望無邊,滿江都是!

    “咱們被圍了五天了,南邊,連個屁都沒有,長沙城,也許真的失守了。

    “我要是仁義,慈悲,大義,講究,這城,守得住嗎?”張徵笑容斂去,認真而嚴肅。

    “那也不能這樣!不能濫殺無辜,至少不能濫殺自己城裏的無辜,這是底線……”

    “我的底線,就是守住這座城。”張徵聲調冷硬。

    “將軍要是還活着,我必定死守到底,將軍要是死了,我必定死守到底,將軍要是降了,到這城下來,說:阿徵,別打了,開城吧,我立刻開門。”

    鍾先生喉嚨哽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片刻,一聲長嘆,轉過身,揹着手,腳步蹣跚,傴僂而去。

    ……………………

    李桑柔站在樓船上,看着城牆上她能看到的那些垛口,每一個垛口都捆着人,無助的掙扎着,淒厲的哭喊着,央求着……

    大常兩隻拳頭攥的骨節微響,用盡全力才讓自己站在原地。

    “大當家……”文彥超時不時看一眼臉色蒼白的李桑柔,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李桑柔擡手止住,“我沒事兒。”

    文彥超嚥下了後面的話,呆看了片刻,垂下頭,低低嘆了口氣,往船艙進去。

    李桑柔站着看着,一直站到天近傍晚,轉身下了樓船,徑直上了靠在樓船旁邊的小船,大常划着船,小船在戰艦中間的通道中穿行。

    天黑時,小船悄悄出了戰艦羣,往東逆流劃出一段,泊進莫府山腳下一處蘆葦叢中,蘆葦叢被割過一回,重新長出來,才只有半人高。

    “老大,這兒看不到什麼,回去歇歇吧,你站了一天了。”在船艙中坐了一會兒,大常低低道。

    “好。”好一會兒,李桑柔低低應了一聲。

    大常拎起船槳,將船劃回戰艦羣,李桑柔回到自己船上,倒頭就睡。

    子末前後,李桑柔聽到動靜,一骨碌爬起來,幾步出了船艙。

    船艙外,黑馬剛跳到船上,孟彥清正往船上跳。

    “怎麼樣?”李桑柔看着黑馬一臉的晦氣,心往下沉,還是不死心的問了句。

    “沒等着張狼狗,來的是一羣小卒子,領頭的那個,是咱們在江都城的時候,就跟在張狼狗身邊,就是那條狗前腿。”黑馬啪啪拍着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