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往江都城、宣城一線的官員,在文彥超圍攻江都城同時,已經悄悄到達江寧城,等着過江南下。
鍾先生令人開了城門,文彥超帶兵進入江都城當天,接管江都城的高府尹,在江北看到燕子磯上升起了大齊皇旗,不用文彥超派人報信,急急忙忙帶着行李隨從,和準備接管宣城的諸官員們,趕緊過江,跑步進了江都城。
江都城裏,原本的南梁府尹,早就因爲一言不合,被張徵趕出了江都城,府衙已經空關了大半年了。
從衝進城門起,文彥超就忙的腳不連地。
先趕緊往建樂城遞送捷報,接着趕緊收攏江都城降軍,挨個點見降軍中的偏將統領,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恩威並用,撫慰安置。
接着清點軍需輜重,調動降軍換防。
忙到半夜,連兵將帶輜重大體有數了,文彥超趕緊坐下來,細細寫了份攻佔江都城經過的明折,再寫了份更加詳細、全無遺漏的密摺,各自封好,連夜遞往建樂城。
新任高府尹和未來的宣城府尹等等一衆人,也是忙得恨不能三頭六臂。
府衙裏不用說了,早就亂成一團。
高府尹要趕緊清點戶冊,清點賦稅冊子,趕緊召集小吏衙役。
張徵軍管下的江都城,已經混亂無比,光無名屍,都堆了一兩百具了,別說破案,人都沒認出來呢。
李桑柔先看着收殮了田雞的兒子,讓竄條帶人送回田家,張羅着葬到田雞墓旁,接着親自去挑了地方,給鍾先生立了衣冠冢,請了僧道沿江超度。
江對岸的順風管事當天就趕到了。
好在管事是順風老人,也是鄒旺早就挑好,準備做江寧江都合二爲一後,做江寧城總管事的能幹人兒,倒沒用李桑柔多操心。
被綁上城牆的百多人,連驚帶哭,又被捆了三夜兩天,一多半都病倒了,文彥超點了個懂醫的幕僚,專一負責看着,挨家送回去,挨家請大夫抓藥,噓寒問暖。
傍晚,李桑柔悄悄去看過幾家重病人,見醫藥精心,各家都還算好,鬆了口氣。
這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李桑柔她們原本在江都城的住處一直空着,進了城,忙到傍晚,大常和黑馬幾個人纔回到舊居,到院門口時,已經有不少人等在外面,請見桑大當家了。
文彥超清理好降兵輜重,隔天黎明,就帶領大軍,開往宣城。
李桑柔沒跟文彥超大軍往宣城,一時半會,她不想再看到你死我活的攻城了。
等着請見桑大當家的諸人,直到第三天,才見到李桑柔。
桑大當家四個字,原本在江都城的下九流中間,就是塊金字招牌,現在,經過這場攻城吶喊,以及這幾年來各種來路和各種傳說,桑大當家四個字,在江都城,已經是金光閃閃當空照了。
最急着見李桑柔的,是夜香行現如今的當家人王守財。
他着急見桑大當家,是因爲他要得趕緊跟桑大當家解釋清楚,他這個夜香行當家人,雖然是當時小武將軍指定的,可他真沒坑過田頭兒,一回沒坑過!
他真不知道是怎麼點到他頭上的,他真沒做過對不起大當家,對不起田頭兒的事兒,一件也沒做過!
他真沒做過對不起大當家,對不起兄弟們的事兒!
李桑柔抿着茶,聽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細到不能再細的一件件說完,放下杯子,笑道:“我已經知道了,夜香行在你手裏,打理得很好,就交給你了。
“以後,也要像從前一樣,對得起兄弟,對得起自己,這不是爲了別人,是爲了你自己。”
王守財呆了一瞬,撲通跪倒,連連磕頭,“大當家的,您真是……”
“男兒膝下有黃金,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跪,這不好,回去吧。”李桑柔示意黑馬拉起王守財,笑道。
送走王守財,黑馬伸頭往外面看了看,縮回頭道:“下一個,是米行行首,那個姓莫的,他比王守財還急,見不見?”
“江寧城米行的張行首到了嗎?”李桑柔問了句。
“到了,昨天下午就到了,你忙着,大常就先讓他找邸店住下了。”黑馬忙答道。
“讓他先去找張行首,見過張行首,要是覺得不合適,再來見我。”李桑柔吩咐道。
“知道了!”黑馬應了聲,一路小跑,傳話去了。
見好了該見的諸人,以及幾個熟人舊識,已經是晚飯時分,李桑柔舒了口氣,抿完一杯茶,和大常、黑馬幾個人,出了院子,往江都城最熱鬧的大街逛過去。
江都城是大常、黑馬他們長大的地方,是李桑柔來到這裏,頭一個落腳的地方,這裏,對她們所有人來說,都有一份故鄉的感覺。
幾個人走在江都城最熱鬧繁華的大街上,左看看右看看。
“老大,這街上,沒從前熱鬧,冷清多了,從前多熱鬧!”走出一射之地,黑馬咋着嘴,有幾分難過。
“咱們走後就封江了,江北歸江北,江南歸江南,哪還能有從前的熱鬧?”大常看着街兩邊的鋪子,嘆了口氣。
“很快就能比從前熱鬧,熱鬧不知道多少倍。”李桑柔笑道。
“老大,咱們去喫高瘸子烤肉吧,想喫他家烤羊脅,想了好幾年了!”大頭從後面伸頭過來,一句話沒說完,嚥了口口水。
“好。”李桑柔笑應。
“你這個賤貨!你這個娼婦!你還我兒子的命!”
街旁邊的巷子裏傳出聲淒厲的尖叫,緊跟着尖叫,半桶屎尿奔着李桑柔潑過來。
李桑柔閃身避過,站在巷子口和李桑柔之間的大常,可沒有李桑柔的快捷,往後一閃,一條腿沒避開,沾滿了屎尿。
黑馬在李桑柔另一邊,聽到呵罵尖叫,正伸頭往巷子裏看,唉喲一聲跳起來時,已經晚了,半邊身子被潑的糞尿淋漓。
“你殺了我的兒子,我跟你拼命!我要殺了你!
“你這個賤貨!你這個不要臉的娼婦!你喪盡天良!你不是人!你這個惡鬼!我做鬼都不放過我!
“我男人對你恩重如山你殺了我的兒子!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娼婦!你不是人!
“我男人對你恩重如山哪!你忘恩負義你不是人哪!”
田雞頭髮蓬亂,被急衝出來的兩個嫂子抱住,跳着蹦着,指着李桑柔跳腳狂罵,狀若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