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到今天,已經連着四天了,老米天天來問一句:你回來沒有。”
“嗯?”李桑柔頓住了步。
“天天都是午初前後到,我問過他,說是走過來的,那就是一早上喫過飯就過來了,今天也是午初到的。
“我問他什麼事兒,他說沒事兒,就是過來問一句,還真是就問一句,聽到句沒回來,連二門都不進,轉身就走。”董超答話道。
李桑柔眉頭微蹙,正要轉身往外,擡頭看到已經亮起來的燈籠,又站住了。
城門已經關了,米瞎子他們住在城外。
第二天天剛亮,李桑柔吃了早飯,牽了匹馬出來,城門一開,就出城直奔米瞎子等人的住處。
離米瞎子他們住的院子一里多路,李桑柔迎上了米瞎子,跳下馬,看着揹着手看着他的米瞎子,李桑柔忍不住皺起了眉,“出什麼事兒了?你看你,一身晦氣。”
“哪有什麼晦氣,走吧。”米瞎子轉個身往回走。
“出什麼事兒了?”李桑柔蹙着眉,再問一句。
米瞎子這個樣子,渾身上下都抖落着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沒什麼,我哪知道,烏師兄來了,等了你好幾天了。還有周師兄和張師兄。”米瞎子揹着手,頭也不回道。
“張師兄是哪個?做什麼的?”李桑柔皺眉問道。
“我哪知道!”米瞎子沒好氣的回了句。
“是你烏師兄讓你找我的?”李桑柔再打量了一遍米瞎子。
“別問了,沒幾步路就到了,到了不就知道了。”米瞎子滿身的晦氣裏,沒有不耐煩。
李桑柔神情凝重起來。
一里來路,一會兒就到了。
院子裏,李啓安正在掃地,看到李桑柔牽着馬進來,笑容綻放,急忙放下掃帚,上前接過馬繮繩。
李桑柔看着李啓安的喜笑顏開,心裏微松,看來,這急事兒,只急到米瞎子這裏,還不用到啓字輩這裏。
那就還好。
一直在揚州主持的喬先生在前,後面跟着烏先生和周先生,從屋裏迎出來。
李桑柔頓住步,從喬先生,看向最後出來的周先生。
三個人都是心事忡忡,不過喬先生的眉眼裏,憂心沒那麼深厚,烏先生和周先生,卻是憂心深重。
“出什麼事兒了?”李桑柔沒有寒暄,直截了當的問道。
“到院子裏說話吧。”烏先生耷拉着肩膀,指了指闊大的院子中間,那間小小的草亭。
“你也來。”周先生回頭喊了句。
屋子裏,一個瘦小老者垂着頭出來,跟在周先生身後。
李桑柔眯眼看着瘦小老者,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瘦小老者擡頭看了眼李桑柔,微微欠身,往旁邊繞過半步,跟上週先生。
米瞎子和喬先生都沒跟過去,米瞎子從屋裏拎了兩把小竹椅出來,和喬先生一人一把,坐在屋門口,喬先生翻着本書,米瞎子袖着手發呆。
草亭裏放着條凳和幾把舊竹椅,李桑柔拖了把椅子坐下,再次打量瘦小老者。
“他姓張,是我師弟。”周先生指了指瘦小老者介紹道。
這就是米瞎子剛纔說的張師兄。
李桑柔看向烏先生。
烏先生嘆了口氣,看向周先生,周先生跟着嘆了口氣,示意烏先生,“你說吧。”
李桑柔眼睛微眯。
“我們山門,是一個墨字,這個墨字,起源極早。”烏先生沉默片刻,看了眼李桑柔,垂眼道。
李桑柔往後靠在椅背上,凝神聽他說話。
“師門的傳說,墨字祖師爺,性子凌厲暴烈,手持利劍教化世人,最早,山門裏人最多、最強大的,是殺手們。”
李桑柔眉梢揚起。
“到第七代掌門,天下大亂,山門裏幼童極多,用度大,進項卻少,殺手這一部,就開始接些大生意。”
烏先生垂着眼皮,片刻,才接着道:“到了第十二代掌門,正是太平盛世,爲了山門的太平,就將殺手這一部,由明轉暗,從那以後,殺手這一部,就是山門內,也只有極少兩三個人知道。
“從那時起,山門內的用度,七成來自殺手這一部。”
李桑柔眼睛微眯,片刻才舒開。
“大當家往山上走了那一趟之後,我和趙師兄商量着,打算關了那些茶坊,將殺手這一部,就此湮滅。
“關了那些茶坊,是從前面四五代掌門起,就有過的打算,只是,關了茶坊之後,山裏就沒有了支撐。”
烏先生垂着眼垂着頭,好一會兒才接着道:“殺手這一部,那邊,是張師弟主持,山門這邊,是周師兄打理。”
烏先生擡頭看了眼張先生,“你說吧。”
張先生擡頭看了眼周先生,周先生嘆了口氣,“你說吧。”
“我是二十七年前,跟着師父學着打理各處茶坊,七年後,師父病故,茶坊就交到我手裏。”張先生聲音低啞。
“我打理茶坊第十年,秦鳳路茶坊裏掛出一樁小生意,只有五十兩銀子的酬勞,卻要到草原上找人。
“這樁生意掛了四五個月,一直沒人接活兒,照茶坊的規矩,一樁生意掛出來半年,沒人接活,就原價退還。
“就在要原價退還前半個月,有人接了這樁生意。
“一年後,這個人帶着信物來繳還差使。
“他繳還差使的時候,正好我在秦鳳路巡查,他很瘦,很弱,遍體鱗傷,發着燒,我就讓人把他擡到茶坊後院,延醫調養。”
張先生的話頓住,垂着眼,好一會兒才接着道:“他姓路,沒有名,是家裏老大,就叫路大。
“路大傷好之後,我見他只憑着一股子狠勁兒,全無章法,就在秦鳳路滯留了半年,教導他,半年後我離開秦鳳路,他接着接生意。
“五年後,路大就成了身手最好的殺手,隔年,他在潭州找到我,說了很多,都是怎麼把這份產業發揚光大,以及,他覺得不沾官府這一件,太過約束,我教訓了他,又和他說了很多。
“他當時沒說什麼,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之後,他接活比從前多了不少,但凡價高的活兒,多半被他接走。
“一年前,有一樁路大接的活兒,死在現場的,一共四個人,一個是要殺的人,另外三個,兩男一女,都是隻有十一二歲,身上留着殺手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