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304章 相當
    隔一天,早朝後,顧瑾用了早膳,清風送了當天收到的密摺進來。

    顧瑾拿鑰匙開了匣子,密摺不多,顧瑾一份份仔細看過,一份份放進匣子裏,看到刑部任尚書的那份密摺,顧瑾多看了一遍,抽出來,放到了最上面。

    薄薄一摞密摺看完,顧瑾端起茶,慢慢抿着,看着放在最上面的那份密摺。

    她見事不深,只看着公道二字,可這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忠孝二字,這份公道,豈是在兼聽與否,形勢之下,只能一個孝字。

    顧瑾輕輕撫着兩條殘腿,良久,輕輕嘆了口氣,關上匣子,一隻手用力撐着,欠身過去,拿過前兒送進來的修訂戶婚律的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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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任尚書從順風總號回去,和一起過去的心腹幕僚曹先生一起,連夜寫了密摺,一大清早遞進慶寧殿後,就壓着陳留縣的案子和付娘子的訴狀,伸長脖子豎着耳朵,聽着慶寧殿的動靜。

    慶寧殿一向反饋很快,可他的密摺卻如泥牛入海,全無蹤影。

    在他遞上密摺隔了一天,皇上召集了三位相公,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以及戶部,在慶寧殿議了一下午戶婚律。

    任尚書午末剛過就被召進了宮,一直議到夜幕垂下,諸人才出了慶寧殿,各自回去。

    任尚書揹着手,擰着眉,一路急走,回到刑部他那三間小屋,最心腹的幕僚曹先生早就等的脖子都長了,看到任尚書,急忙迎出來。

    “一直議事兒?議到現在?”曹先生劈頭問了句。

    前兒,他和任尚書斟酌再三,寫下了那份密摺,密摺遞上去之後,他比任尚書還焦急擔憂。

    這事兒,再怎麼輕描淡寫,都不是小事兒,皇上,可是個聖明之極的開國之君!

    還有那份輕描淡定,也不經細想,細想起來,可就不怎麼對了。

    輕描淡定,是他的建議……

    今天午後,任尚書被召進宮議事,他趕緊悄悄打聽了,聽小廝稟說,被召進去的各部諸人,全是刑律這一塊兒的,他這心,就一直提在半空。

    如今這樣繁忙的時候,皇上召齊了刑律相關各部,這要議的,不可能是小事,十有八九,是他家尚書那份密摺……

    從任尚書進宮,他就在這三間小屋裏,踱來踱去,踱累了歇一會兒,坐一會兒就上火,趕緊起來再踱。

    唉,大事兒啊!

    “不是那個,議的是戶婚律。”任尚書聲音壓得極低,還是謹慎的含糊了那個密摺幾個字。

    “戶婚律?”曹先生錯愕。

    朝廷在修訂律法,修了一兩年了,這是要緊的事兒,可絕對不是急事兒,也是急不得的事兒。

    這律法,修上十年八年,十幾二十年,都是太尋常不過,太急了,反而不好。

    這會兒,眼看着就要天下一統,各部各處,連皇上在內,頂在頭上的諸多大事,是世子的大軍,是江南的收攏,是官員的調配,是戰後賑濟,是今年秋闈,是各種各樣的急事兒……

    一大堆,卻怎麼也輪不上修訂律法這件不急的要緊事兒。

    這樣的時候,剛剛開了年,皇上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候,議的是戶婚律?

    “進屋說話。”任尚書在門口頓了頓,左右看了看。

    曹先生忙將門簾掛起,緊幾步進屋,再支起窗戶。

    “先給我倒杯茶,我平復平復。”任尚書脫了鞋,坐到炕上,示意曹先生。

    “餓不餓?先喫幾塊點心?”曹先生倒了杯茶給任尚書,又問道。

    “不用。”任尚書一口一口,慢慢抿着茶,“皇上一向仁厚,議事之時,茶水點心,從來沒斷過,今兒時候長,中間還喫過一回羊肉包子,銀絲小面。”

    “明君哪,想想東翁今年才四十過八,真是好福氣。”曹先生見任尚書氣色精神相當好,一顆心雖說沒落到底,也算落的差不多了。

    “爲臣子者,逢遇明君。”任尚書頓了頓,嘿嘿笑起來,“你說的極是,過了年,我才四十八歲!”

    “身爲幕僚,逢遇東翁,過了年,我纔剛剛五十。”曹先生見任尚書笑的愉快,也笑起來。

    兩人一起笑起來。

    任尚書抿了半杯茶,放下杯子,看着曹先生,笑眯眯道:“整整一個下午,議的全是戶婚律,正正經經的議事,沒別的。”

    曹先生眉毛揚起。

    任尚書嘿嘿笑了幾聲,上身前傾,壓着聲音道:“別的就不說了,大理寺的摺子已經發回去了,過幾天要重新議,回頭咱們再一條條細說,這不急。

    “有兩件事。你我,得好好領會領會。”任尚書聲音壓得更低,“頭一條,議到戶絕承繼的時候,你也知道,自從皇上上回說,在室女也該承繼財產,這戶絕,就寬泛了不少。”

    曹先生不停的點頭,律法的修訂,刑部這邊,主要在他手裏處置,他比任尚書更清楚。

    “可今天,皇上又提了兩條,一是出嫁女,皇上的原話是:出嫁女亦是血脈,難道因爲出嫁,這血脈就斬斷了不成?婚姻結的是兩姓之好,並非斬斷一方,出嫁女難道就不祭祀生身父母了嗎。”

    “喔喲!”曹先生眼睛瞪大了。

    任尚書嘿嘿笑了幾聲,“還有呢,說到妻繼夫分,須立繼子。皇上說,若是妻繼夫分,則無須立繼,若必須立繼,這份產業,並非歸妻承繼,乃繼子承繼,說這一條,和繼子承繼,矛盾不明。”

    “喔!”曹先生再次一聲驚歎。

    “還有呢!還是這一條,妻繼夫分,若改適他人,所得產業,須歸還夫家這一條,皇上就問,若是招夫呢?”

    “喔嚯!”曹先生一拍桌子,又是一聲驚歎。

    “這一件,算大事吧?”任尚書嘿嘿的笑,“這還不算最大的。

    “議到別籍異財,皇上說,兒孫若是白手興家取財,或是仕宦俸祿所得,這些也盡數歸於家長,全家可用,諸子可分,是不是有些獎懶抑勤?”

    “喔!這事兒,可就大了!”曹先生吸了口氣。

    “皇上還提了些細則,就不細說了,都是這個方這個方向,這戶婚律,已經發回大理寺重新擬訂,這一回,大理寺可有得忙了!”任尚書一臉笑。

    “都是大事兒!”曹先生再吸了口氣。

    “還有件大事兒。”任尚書下意識的往窗外掃了眼。

    曹先生忙站起來,挪到任尚書一邊,俯耳過去。

    “我聽着皇上這意思,就想着大當家那句,新朝新氣象,議好這戶婚律,我就提了當前鞫讞一體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