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個,小時候,每年文誠過生辰,都是去給族老磕個頭。
後來文誠到了建樂城,族老七十多歲喜喪走後,他這生辰,他自己再沒放在心上,也再沒過過。
文誠的生辰是二月二十七。
二十七日那天一早,顧晞散朝的路上,撞上了長長一隊新衣新帽、鮮亮喜慶的鑼鼓隊。
鑼鼓隊後面,是捧着巨大的壽桃,捧着誇張的壽麪,捧着一大束一大束鮮豔的牡丹、月季、木香、報春,山茶等等應季鮮花的長長的隊伍。
二月底三月初,正是百花爛漫的時候。
這支鮮亮喜慶,熱熱鬧鬧的花山花海的隊伍,和顧晞一條道,直奔睿親王府,停在他那個西院諸人進出的西側門外。
嗓門響亮的小廝兒唱着祝壽詞兒,將一個個壽桃,一盒盒壽麪,一束束鮮花,送進側門,賀文先生壽。
顧晞站在正門臺階上,瞪着側門前熱鬧的花海,看着文誠一頭衝出來,對着面前的花海,目瞪口呆。
“去問問李姑娘。”顧晞一邊往裏走,一邊吩咐如意。
將睿親王府寬敞的側門內外擺滿鮮花後,幾個如今建樂城裏最紅的小曲兒名家,站到睿親王府側門前,敲着檀板,高聲唱起了賀壽的吉祥詞兒。
如意跑的飛快,順風速遞鋪子裏沒找到李桑柔,炒米巷也沒找到,只好急奔回來時,睿親王府門口,小曲兒名家已經唱的閒人堵了半條街。
小曲兒之後,是幾家戲班子的吉祥帽子戲小摺子戲。
顧晞乾脆站在側門裏,看着他那扇側門外,戲班子走了,雜耍涌上來,雜耍走後,是一隊散樂……
一個接一個,片刻不停,直到天都黑了。
“你得罪李姑娘了?”顧晞看的頭大,看着苦着臉站在他旁邊的文誠,忍不住問道。
“這是賀壽。”文順之看了一天,一點沒覺得累,正興致勃勃,忍不住糾正了句。
“你見過有誰這麼賀壽的?”顧晞堵了句。
“這不就是。”文順之一邊笑,一邊指着側門外。
顧晞忍不住給了文順之一個白眼。
“天黑了。”文誠一口氣沒鬆下來,一隊隊腳步輕捷的小廝兒,舉着青傘,青傘四圈掛着梅紅縷金的小燈籠,從側門開始,旋轉着傘,一隊隊過來,再一隊隊往外旋出去。
空中,垂落下來的夜幕中,一大片一大片的煙花炸開,絢麗奪目。
……………………
第二天散朝後,顧晞推着顧瑾,進了明安宮。
“昨天是怎麼回事?”一進宮門,顧瑾立刻問道。
“還不知道,昨天一天都沒找到李姑娘。這種事兒,除了她肯定沒別人了。”
“嗯,守真呢?”顧瑾皺眉道。
“致和陪他喝了大半夜酒。”頓了頓,顧晞接着道:“他當着我的面,一直好好兒的。
今天早上,上朝路上,致和悄悄和我說,說昨晚上,他都已經睡下了,守真拎了壺酒找他,讓他陪着喝酒。
說是守真只喝酒,自己不說話,也不讓致和說話,兩個人就是悶喝,喝到後半夜,守真喝醉了。”
顧晞將顧瑾推進偏殿,再將他抱到炕上,看着小內侍上了茶。
顧晞側身坐到顧瑾旁邊,猶豫片刻,看着顧瑾道:“前一陣子,我帶阿玥去梁園賞春,回來當晚,李姑娘坐在順風鋪子後面,對着護城河喝酒,看起來很不高興。
我陪着她喝了半夜的酒,她也是這樣,自己不說話,也不讓我說話,只喝酒,不過她酒量好。”
“昨天的事兒,阿玥大約還不知道,不過也快了,昨天動靜太大。”顧瑾的話只說了一半,後面沒說下去,只連聲嘆氣。
“李姑娘對守真,肯定不是那個意思。
她鬧昨天那一場,到底因爲什麼,得等我找到她,好好問問。”顧晞緊擰着眉。
顧瑾斜瞥着他,沒說話。
爲什麼,他有點兒想到了,可這事兒,從最初到現在,他都是連知道都不想知道,說,就更加不想說,也說不得。
那位李姑娘,是個極聰明的,必定和他一樣,知道了,卻還不如不知道,無奈無能。
“你跟李姑娘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讓她想開些。”沉默良久,顧瑾看着顧晞道。
顧晞有幾分莫名,卻乾脆的點頭,“好。”
……………………
午後,聽說李姑娘進了順風速遞鋪,顧晞忙從戶部出來,直奔過去。
李桑柔正守着只小爐子,燒水沏茶。
見顧晞進來,示意他坐。
“我昨天找了你一天。”顧晞坐下,看着蹲在爐子邊,側耳聽着水聲,等着沏茶的李桑柔。
“昨天我到城外看着放煙花去了。沒什麼,就是給文先生慶個生。”
聽到水滾了,李桑柔提起壺,將滾水注進大茶壺裏。
“你這麼講究水,這壺,該換個小點兒的。”顧晞看着桌子上那把巨大茶壺,有幾分哭笑不得。
“小壺太麻煩。”李桑柔將銅壺裏的水倒進大茶壺裏,提起茶壺晃了幾晃,等了一會兒,拎起系在茶壺柄上的一根棉線,拎出個白紗茶葉包,放到只空杯子裏。
顧晞瞪着李桑柔拎出茶葉包,呆了片刻,噗笑出聲,衝李桑柔伸出大拇指,“論省事兒,你當仁不讓,至少建樂城,能排第一。”
你跟守真,真沒什麼事兒?梁園賞春回來那天,你在這兒坐着,一言不發光喝酒,喝到半夜。
昨天你那煙花放完,守真拉着致和,也喝了半夜的酒,也是一言不發。
你們兩個,這是什麼默契?
你跟我說說。”顧晞伸直腿,一幅準備好好傾聽的模樣。
“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李桑柔倒了兩杯茶,看着顧晞笑道。
顧晞失笑出聲,笑了好一會兒,纔看着李桑柔,“守真不去管他,就你這脾氣,你真喜歡他。”顧晞的話頓住,“你不是說,你喜歡誰,都是拿刀直接按牀上的?”
“你看你都知道,不用我多說。
真沒有別的,就是想給他過個生兒,熱鬧熱鬧,你知道我這個人,想一出是一出。
他找文四爺喝酒,大約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吧。不幸之極,卻又幸運之極。”李桑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