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94章 安頓
    王家宅子裏的一傷一死,嚇破了下人們的膽兒。

    宅子裏除了年過七十,已經糊糊塗塗的王老秀才,就只有幾位姨娘,王家太太和女兒王二娘子,跟着賀完壽回去符離府的大兒子夫妻,去符離府置辦新裝去了。

    沒有主人,沒人主事兒。

    等太陽高高升起,抖着腿的王家下人找到那片慘叫了半夜,傳說經常鬧鬼的小樹林時,樹林裏只掛着驚恐萬狀,瘋子一般的王老爺,王老爺旁邊,是滿地的鮮血。

    ……………………

    午初前後,李桑柔身後跟着那輛拉貨的大車,車上扔着血葫蘆一般的王懿德,大車後面,拴着一長串兒嚇失了魂兒的人犯,從臨渙城最熱鬧的那條街,在滿街的好奇和驚懼中,緩緩而過。

    在衙門口會合了陸賀朋,讓那一長串兒人犯再按了兩遍手印兒,黑馬擂響大鼓,將王懿德的屍首和那一長串兒人犯,扔進大堂。

    羅縣令已經得了稟報,一路小跑趕進大堂,看着摔在大堂正中,已經全無人形的屍首,和跪了一地的人犯,目瞪口呆。

    “這是……”

    “你治下的臨渙縣,惡鬼叢生!

    昨天的柳子鎮外,那片樹林裏,就鬧起了鬼,冤鬼和惡鬼!

    柳子鎮大善人王老爺的寶貝兒子,王懿德,被七個冤鬼纏住,撓了一夜。

    你看看,這就是被冤鬼撓了一夜的樣子。”李桑柔眯眼看着羅縣令,一字一句道。

    “你竟敢如此胡說八道!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兒嗎!你……”羅縣令嚇的氣的,渾身哆嗦,臉都青了。

    地上的屍首之慘烈,他看一眼? 就不敢再看。

    這一眼,已經足夠他做上三年五年的噩夢了。

    “世間是有鬼的,有惡鬼、自然就有冤鬼。

    不信你問問他們。

    你們說說? 王二爺這隻惡鬼? 昨天夜裏? 是不是被冤鬼找上門了?是不是被冤鬼索命撓死的?說!是不是?”李桑柔擡腳踢了踢離她最近的人犯。

    “是是是是是!”

    被李桑柔踢了一腳的人犯,頓時驚恐萬狀,嚇的慘叫出聲? 頭蹌磕在地上? 不停的是是是。

    他們看了一夜,早就肝膽俱裂,在他們眼裏? 世間所有的惡鬼加一起? 也不如眼前李桑柔的一根手指頭可怕。

    “你看? 這麼多人證? 衆口一詞? 還都是大善人家的人? 這兩個,可是你們這樣人家的孩子。

    那七個冤鬼是怎麼死的,人家冤鬼自己,已經問的清清楚楚,你好好看看。”

    李桑柔從陸賀朋手裏接過厚厚一摞供狀? 用力拍在羅縣令臉上? 拍得供狀飛散開來? 落了滿地。

    羅縣令過於驚嚇惱怒之下? 呆若木雞。

    李桑柔走到衙門口,突然一個轉身,又回去了。

    “我差點忘了? 聽說你曾祖母,是得過旌表的。

    旌表的原因,是那時候,你們羅家男人都死光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帶着你祖父兄弟三個,給人家做過針線,擺過攤兒,唱過喪歌,還要過飯?

    含辛茹苦養大了你祖父兄弟三人,又親自教授你祖父兄弟三人識字讀書,你祖父中了秀才,替你曾祖母寫了份傳略,輾轉呈到御前,得了份旌表。

    當年,你曾祖母給人家做針錢,是坐在家裏,不出屋門伸手往天上接活兒的嗎?

    你曾祖母擺攤兒時,是擺在家裏,仰天俯地,賣給鬼神的嗎?

    你曾祖母唱的喪歌,在坐在屋裏,唱給你祖父兄弟三人聽的嗎?

    你曾祖母要飯,是坐在家裏,仰着頭敲敲碗,天上就掉下一堆喫的,是那麼要飯的麼?

    你既然覺得女人出了二門就是該死,上街出城死有餘辜,養家餬口罪該萬死,那你曾祖母呢?該死多少回?

    拋頭露面就是賤貨,那你曾祖母呢?是賤貨嗎?

    你的履歷,高高寫在第一行的,是你曾祖母和她的旌表。

    可你曾祖母,和齊嫂子一樣,都是不得不拋頭露面養家餬口的賤貨!

    李桑柔手指點在目瞪口呆的羅縣令鼻尖。

    “你不是說過麼,死是小事,節氣是大事,你是個有節氣的,有這樣的曾祖母,你怎麼還能活着?你該羞愧而死,你該一頭碰死,上吊吊死,服毒也行。”

    李桑柔說完,轉身就走。

    陸賀朋大氣不敢出,緊跟在李桑柔身後,一直走到邸店門口,才猛的舒出口氣,腿一軟,跌坐在邸店門檻上。

    這一夜,他簡直像是經歷了一場鬼神戲,一場大戰,這是一場從地獄行走一趟的可怕歷練。

    “去看看果姐兒怎麼樣了,你去讓他們炒幾個熱菜,燉鍋好湯,累了。”李桑柔有幾分疲憊的吩咐金毛和黑馬。

    陸賀朋喘過幾口氣,挪過去坐到李桑柔對面。

    “大當家的,這可都是,大事啊。”陸賀朋看着李桑柔,驚懼中透着濃濃的憂慮。

    他們殺了人,還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簡直就是公然!

    剛剛,大當家的又當衆……唉,那算是往羅縣令臉上打了一巴掌,不是比喻,就是打。

    這簡直,駭人聽聞!

    “那些人犯,除了小廝長隨,另外兩個是誰?”李桑柔沒理會陸賀朋的擔憂,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道。

    “一個是符離府史舉人的小兒子,史洪運,另一個,是王懿德二姑母的兒子,應文順,也是從符離府過來的。

    都是來給王老秀才賀壽的,卻造下這樣的惡孽。唉。”陸賀朋想想那摞子供詞,頓時心裏堵的透不過氣。

    “他們會怎麼判?秋後問斬,還是立刻就斬。”李桑柔接着問道。

    陸賀朋噎住了,片刻,才苦笑道:“王懿德是主犯,已經死了,其餘從犯……”

    陸賀朋的話卡住,迎着李桑柔的目光,苦笑更濃,“第一,前面死的六個,跟史洪運、應文順無關,他們兩人都是初犯從犯。

    還有,齊嫂子從前是娼戶,雖說贖身出來,可還是賤戶。

    史洪運和應文順,從嚴,也不過流放一千里,要是,”陸賀朋低下頭,“也就是罰些銀子。人命案子,必要遞進符離府的,史家在符離府很有勢力。”

    李桑柔垂眼抿着茶。

    “律法如此,大當家的……”陸賀朋苦笑嘆氣。

    “要是他們一刀砍死了齊嫂子,齊嫂子乾脆利落,說死就死了,律法如此就如此,主犯償命,就足夠了。

    可那些供詞,你都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