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96章 大當家
    陸賀朋剛走,如意就到了,他家世子爺請李姑娘到劉樓喫飯說話。

    劉樓在金梁橋邊上,離順風速遞鋪不算近,如意體貼的多牽了匹馬。

    李桑柔到劉樓側門下馬時,天已黑了。

    劉樓緊挨着汴河那一邊,矮胖的燈籠放在地上。

    顧晞已經到了,站在暖閣外,揹着手看着汴河上的流光溢彩。

    聽到腳步聲,顧晞回頭看了眼,示意李桑柔站過去。

    李桑柔站到顧晞身邊,看着汴河上的熱鬧,以及黑暗中,顯得遙遠了許多的河對岸。

    “大哥沒說什麼吧?”片刻之後,顧晞纔看了眼李桑柔,問道。

    “你說的說什麼,是什麼?”李桑柔謹慎的問了句。

    “你在臨渙縣一口氣殺了十四個。”顧晞眉梢揚起,片刻,嘿笑了一聲道:“致和聽說這事兒,說你肯定沒想起來你是個手眼通天的人,但凡佔一點兒理的事兒,你都該講理,不該動刀。”

    李桑柔高挑着眉毛,片刻,失笑出聲。

    她到現在,也沒意識到她是個手眼通天的人,可文四爺說的對,現在,她確實手眼通天。

    “我要是像文四爺說的對樣,那和柳下鎮王家,和羅縣令他們,有什麼分別?比誰手大,比誰眼高麼?”李桑柔笑道。

    “和比誰刀快,也沒什麼分別,是不是?”顧晞接話笑道。

    “也是,說到最後,人跟百獸也沒什麼區別,都是拼誰最厲害,以各種方式。”李桑柔嘆了口氣。

    “不全是。進去坐着說話吧,我還好,你肯定累壞了。”顧晞笑讓李桑柔。

    兩人進了暖閣,顧晞倒了杯茶推給李桑柔,才接着笑道:“人有愛憎悲喜,看到別人的苦難,會感同身受? 有不平之氣,有向善之心。

    臨渙縣這事兒,就算喬氏不是你的人? 和你全無關係? 你路過時看到了? 聽說了,我覺得,以你的脾氣? 也不會不管不顧? 轉身就走。”

    李桑柔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聲。

    柳下鎮那樣的慘事,她確實做不到事不關已? 轉身就走。

    “我也做不到? 守真最刻板? 可他也一樣做不到。

    很多人? 沒有理會? 不是他們不管? 是他們無能爲力。

    要是禽獸,沒有這樣的於心不忍,不忍不管的禽獸對不對?要不然,也不會罵起人來,就說兩腳禽獸? 禽獸不如。”顧晞看着垂眼抿茶的李桑柔。

    “臨渙縣的事? 確實是我過於衝動了? 也確實像文四爺說的? 我真沒想到我也是手眼通天的人了。就像,”

    李桑柔的話頓住,看着顧晞? 笑道:“陪寧和公主去看曲水流觴那次,帶着她繞圈子跳過小溪偷偷溜進去之後,我纔想起來,我陪着公主呢,該走大門的!”

    顧晞瞪着李桑柔,片刻,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大哥很生氣。說羅令言尸位素餐,混帳無知,你該到符離府告狀,或是直接告到揚州府憲司衙門。

    不管是符離府,還是憲司衙門,都不是羅令言那樣的混帳無知之人,看到順風兩個字,必定不敢不秉公查辦。

    本來是件能示範萬民,本縣不公,應該如何層層喊冤的案例,偏偏讓你做成了江湖仇殺,彷彿眼下是皇朝末世,黑暗不見天日,你不得不如此。

    大哥氣的不停的拍桌子,說平時怎麼沒看出來你如此混帳。

    我就覺得,你肯定沒想起來。”

    “真沒想到,下九流幫會之間,哪有經官府的,都是自己動手。”李桑柔攤手乾笑。

    “大哥氣的,我頭一回看到大哥氣成那樣。

    今天一天,守真都在忙臨渙縣這件事,替你掃尾,唉。”顧晞一邊笑一邊搖頭,“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反正也過去了。

    我讓他們挑他們拿手的,多做幾樣菜送上來,你在臨渙縣這幾天,累着了,得補補。”

    李桑柔一邊笑一邊點頭。

    如意帶着幾個小廝,擺了滿滿一桌子。

    李桑柔確實餓了,她一向不客氣,挑着自己喜歡喫的菜,吃了一碗多米飯,又喝了半碗鮮蝦濃湯,滿足的舒了口氣。

    “他們家釀的酒也不錯,到那邊看看景喝幾杯?金梁曉月,也是一景,雖說這會兒離拂曉還遠,不過,也能賞一賞。”顧晞指着靠近汴河的那片賞月之地。

    “好。”李桑柔笑應,和顧晞一前一後,出了暖閣。

    兩把舒適的椅子,和一張小桌擺在愈老愈翠的桂花樹下,桌子上放着的琉璃杯銀壺,在月光下晶瑩透亮。

    李桑柔坐在椅子上,欠身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滿意的眯起了眼。

    這酒極好。

    “這金梁曉月,我陪大哥看過好些回。”顧晞舒服的伸直長腿,抿着酒,仰頭看着半彎的弦月。

    “王爺經常出來嗎?”李桑柔有幾分意外。

    她到建樂城將近兩年,從來沒聽說過那位大爺出過那座皇城。

    “很早以前了。”顧晞的話頓住,沉默片刻,才接着道:“那時候,姨母剛剛大行,大哥開始修道,修的很虔誠,常常讓我推着他,到這兒來看拂曉的月色,說是,天地精華所在。”

    李桑柔沉默聽着。

    那位大爺的腿,那場病,以及,一切,都不能多想,她不但不想觸碰,連靠近都不願意靠近。

    她離這種事兒越遠越安全,再說,攪進這種事裏,實在沒意思。

    “大哥喜歡坐在金梁橋上,就是那裏,仰頭看着天上的寒月,一動不動,那時候,大哥瘦得很,我等在橋下,常常看着看着,就哭的不能自抑。”

    李桑柔低低嘆了口氣。

    站在雲端的人,和深在泥潭中的人,某些悲喜,是一樣的。

    “姨母走的時候,我和大哥都在旁邊,阿玥沒在,姨母說,阿玥肯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說她想安安靜靜的走,不想聽到哭聲。”

    “先章皇后,也就三十出頭吧?”李桑柔想着顧晞和顧瑾的年紀。

    “嗯,三十五歲。正當年。”顧晞往後靠在椅背裏,慢慢抿着酒,抿完一杯酒,欠身又滿上,才接着道:“章家人,長壽的也有,極少。”

    ...

    “文家有不少少年將軍在軍中,章家呢,都有什麼人?”李桑柔想着這個章字,忍不住問道。

    姓章的文臣武將,她好像一個都沒聽說過,一個都沒有!

    “章家……”顧晞拖出個長尾音,片刻,笑道:“說起來話就長了,反正咱們今天也沒什麼事兒,就說說閒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