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墨桑 >第118章 更替
    李桑柔坐在順風速遞鋪後面,腳蹬在桌子邊上,舉着剛剛印出來的朝報,慢慢看着那份立儲旨意。

    陸賀朋跑的滿頭汗,熱氣騰騰的像只剛出鍋的饅頭,一頭扎到李桑柔旁邊,抽風箱般喘着粗氣,衝李桑柔一下一下擡着手,就是說不出話。

    “陸先生這是怎麼啦?出什麼事了?慢慢走走,別站着。”大常上前,拎着陸賀朋的胳膊,架着他轉圈兒。

    “好,好了。”陸賀朋被大常拎着,走了兩三圈,這氣兒,總算喘的差不多了。

    “大當,家的,大爺,太子。”陸賀朋能說出話了,可還是沒能說成句。

    “我看到了。”李桑柔抖了抖手裏的朝報,扔到桌子上。“怎麼啦?”

    “怎麼?這個!”陸賀朋瞪着李桑柔,呆了片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也是,沒怎麼,挺好。我回去了。”

    陸賀朋站起來往外走。

    大常瞪着陸賀朋,看着他穿過院子,走遠了,走到桌子旁,伸手去拿那份朝報。

    那份立儲詔書,大常看的極快,一眼看不明白的全略過,差不多從頭略到尾,看入眼的,一個標題,加上顧瑾倆字,也就全看明白了。

    “大爺立太子了?老大你?”大常呆了一瞬,看向李桑柔。

    李桑柔抿着茶,眯眼笑看着大常。

    大常連眨了幾下眼,“是爲了金毛?”

    “嗯。”李桑柔斂起笑容,“第一,咱們跟他們沈家無冤無仇,第二,他不該滅了柳家滿門。”

    “咱們把世子爺護送回來,擱他們眼裏,也許這就是仇了。”大常悶聲道。

    “咱們接了筆生意而已。他們要這麼想,是他們混帳。

    不能因爲他們混帳愚蠢,就照他們的道理。

    大常,你記着,不管哪個世間,都是聰明人的世間,蠢貨再多,都只是數量而已,愚蠢不是力量。”

    “我去理倉庫。”大常轉身就走。

    老大又要胡說八道了,他得趕緊走!

    ……………………

    垂福宮。

    皇上半躺半坐在炕上,炕前,顧瑾坐在輪椅上,看着面色青黃的皇上。

    “你如願了。”皇上咳過一陣,看着顧瑾。

    “我和阿孃一樣,平生所願,是大齊能一統南北,天下百姓能真正的安居樂業。”顧瑾迎着皇上的目光。

    “你阿孃走的時候,後悔了嗎?她應該很恨我。”皇上迎着顧瑾的目光,片刻,避開。

    “阿孃走的很安寧。阿孃沒後悔,也不恨您,她只是遺憾自己識人不明,她說您有爲君之能,卻沒有君臨天下的胸懷和氣度,她讓我不要像您這樣。”顧瑾聲音溫和平緩。

    皇上緊緊抿着嘴。

    “阿孃跟您說,她想要助您一統南北,做一位能稱之以祖的雄主聖君,她不在意您寵誰愛誰,也不在意我是不是能承繼大寶。

    她說,要是我們諸兄弟中,沒有比我更合適的,我就該當仁不讓,可要是有比我更適合爲君的,我就該退後一步,做兄弟的支撐,做良臣良將。

    她的話,句句發自肺腑,只是,您一直沒相信過她。”

    “沈氏跟我說,她覺得你阿孃說的,都是真心話。可人是會變的。”皇上重重咬着最後一句。

    顧瑾看着他,片刻,微笑道:“阿孃臨大行前,交待我:不要想着在您活着的時候,發動戰事,一統南北。

    阿孃說,您在建樂城上,看過一回武家軍,嚇破了膽,可惜,她到很晚纔看出來。”

    皇上臉上浮出絲絲怒氣。

    顧瑾看着他,“這一件,我看了這些年,覺得阿孃說的不全對。

    您不全是被武家軍嚇破了膽,還有,您幼年時候,年青的時候,過於朝不保夕,過於驚恐不安,後來,您很貪戀平和安逸,您害怕擔驚受怕,害怕耽思竭慮,您害怕失敗,更怕死。”

    “胡說八道!朕現在就要死了,朕怕過嗎?”皇上啐了一口。

    顧瑾看着皇上,沒說話。

    皇上再次避開顧瑾的目光。

    “沈氏是個可憐人,不要委屈她。至於老二,你們兄弟自小的情分,朕不擔心他。”好半天,皇上一臉疲倦道。

    “嗯,您放心。”顧瑾點頭。

    “齊梁以江爲界,那條江,誰都守不住,一旦戰起,誰都沒有辦法讓刀槍鐵蹄,只蹂躪對方的子民國土,一旦打起來,就是混戰。

    不管誰勝了,都是慘勝,你要想好了。”皇上往後靠在靠枕上,看着顧瑾。

    “南梁那位太子,比咱們更急着要一統南北。”顧瑾看着皇上道。

    “你們年青人。呵!”皇上冷笑了一聲,“朕撐不了幾天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人,真要有在天之靈……”

    皇上的話猛然頓住,呆了好一會兒,苦笑連連,“算了,還是灰飛煙滅的好。

    你走吧。摺子什麼的,不管什麼,都不要再遞到這裏,這大齊,是你的了。

    朕累得很,讓朕安生幾天,讓朕,安安生生的走。”

    “好。”顧瑾心裏一陣酸澀,搖了下鈴,兩個健壯內侍進來,擡起椅子,出了垂福宮。

    ……………………

    剛進了臘月,黎明時分,深宮裏喪鐘長鳴。

    聽到頭一聲鐘鳴,李桑柔就下了牀,披了她那件狗皮大襖,出到廊下,看着灰濛濛的天空,眯眼聽着一聲聲悠揚的鐘聲。

    大常和黑馬一前一後從廂房出來。

    黑馬一臉茫然,“大清早的,敲什麼鍾?嚎喪?這是幹嘛呢?”黑馬捅了捅大常。

    “皇上死了。”大常悶聲答了句。

    “啊?喔!”黑馬呆了一會兒,“還真是嚎喪。那咱們?”

    “早點去鋪子,今天的信肯定多。”李桑柔答了句,轉身進屋。

    值守鋪子的管事大約是被喪鐘驚醒了,李桑柔她們到時,管事已經把鋪子前面打掃乾淨,生起了取暖爐,馬伕也在忙着打掃馬廄了。

    大頭從前面的取暖爐裏撿了半盆旺炭,端進院子後面那間小帳房,剛剛把小暖爐點着,米瞎子就敲着瞎杖,進了小帳房。

    “你來幹嘛?”李桑柔打量着米瞎子。

    “天太冷,過來烤烤火。”米瞎子說着,拎了把椅子,挨着小暖爐坐下。

    李桑柔拎水燒水。

    “我原本以爲,皇上,再怎麼也能撐過明年,好歹撐到後年吧,回回打卦,都說他還有一兩年的壽數。唉!”米瞎子兩隻手伸到暖爐上,寒寒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