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桑柔拎了只兩三斤的酒罈子,進了合肥城。
合肥城派送鋪掌櫃侯益剛剛關了鋪門,回到家裏,聽到敲門,見李桑柔,急忙讓進。
“剛他娘,讓咱娘做飯,你快去沏碗茶!大當家的來了!剛兒呢!去燒火!”侯掌櫃一邊往裏讓李桑柔,一邊揚着聲音,一連串兒的吩咐道。
“哥寫字呢,我去燒火!”侯掌櫃家閨女揚聲應了句,從廂房跑出來。
“大掌櫃來了!”侯掌櫃媳婦趙嬸子是個大嗓門的爽利人,從廚房伸頭出來,先應了句,“剛那字兒晚會兒再寫!趕緊去你邢叔家瞧瞧還有啥,跟他說咱家來貴客了,讓他挑幾樣好的。
再打幾斤酒……”
“不用打酒,我帶了好酒。”李桑柔將手裏的酒罈子遞給侯掌櫃。
“大當家的還帶東西!當家的,趕緊把炭盆燒上!”趙嬸子客氣了句,見大兒子侯剛站在那兒,瞪大眼睛看着李桑柔,猛一巴掌拍過去,“還不快去!快點!”
“哎!”侯剛應了一聲,掉頭就跑,跑幾步,跳起來旋了下,接着往外跑。
李桑柔看的笑起來,小孩子的愉快最讓人愉快。
李桑柔站在廚房門口,笑看着一家人喊着忙着。
侯掌櫃急急忙忙生了炭盆,將李桑柔讓進堂屋。
趙嬸子將一隻明顯平時不用的銅壺燙了又燙,現從井裏提了水,將銅壺放到炭盆架子上燒着,從堂屋櫃子上頭摸了只蓋碗,趕緊再去洗蓋碗燙蓋碗。
侯掌櫃忙着擺了一桌子過年的炸甜果子,紅豆年糕,麻片等等。
李桑柔伸頭看看,掂了片麻片咬着,笑道:“這個年過的不錯嘛。”
“好得很!這麻片是我娘做的,她在孃家的時候,最喜歡喫這個,幾十年沒做,做壞了兩三鍋,才做出來。”侯掌櫃看着李桑柔咬着麻片,很是榮光。
“好喫,除了芝麻,還放了花生碎?”李桑柔又掂了一片。
“對對對!還切了點兒鮮桔皮,切的碎碎的,我外婆家的密方。”侯掌櫃笑的眼睛眯起。
趙嬸子洗好燙好杯子,一陣風般衝進來,從櫃子最上面摸了半塊茶餅出來,找了一圈沒找到茶針,乾脆用手掰了一大塊下來。
“不用碾碎,就那樣拿過來,我來沏,再拿幾隻杯子過來。”李桑柔看着轉圈找茶碾的趙嬸子,招手笑道。
趙嬸子將那塊茶餅遞給李桑柔,趕緊再去洗杯子燙杯子。
李桑柔將那塊茶餅稍稍掰碎些,放到蓋碗裏,看着茶壺裏的水開了,用蓋碗當壺,先洗了一遍茶,再將清亮的茶湯倒進杯子裏,示意侯掌櫃和趙嬸子。
“你們嚐嚐,我覺得這樣沏茶,比碾成末,衝成糊糊塗塗的茶湯好喝。”
趙嬸子端起來,抿了口,砸吧着嘴,仔細認真的品了品,點了點頭,“是好喝,一點兒都不苦。可這麼喝,那茶葉呢?怎麼喫?”
“茶葉不喫,泡沒味兒就倒掉。”李桑柔笑道。
“那多可惜!”趙嬸子立刻表示反對,“還是碾碎了沏茶湯好!不拋撒東西!”
侯掌櫃點頭,表示他媳婦說的對。
李桑柔一邊笑一邊跟着點頭,“大過年的,嬸子就讓我拋撒這一回。”
“大當家的您喝茶!”趙嬸子交待一句,趕緊跑了出去。
李桑柔抿着茶,笑看着她一陣風般的進進出出。
很快,趙嬸子就端着剛買來的滷肉滷雞,剛炒的油渣白菜,乾菜燉小酥肉,青祘炒雞蛋,拌羊肉粉皮,燒鹹魚,擺了滿滿一桌子。
侯掌櫃讓李桑柔坐上首,李桑柔將侯掌櫃老孃扶到上首,緊挨老太太坐下,和侯掌櫃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飯。
喫好收拾下去,李桑柔重新沏了茶,見屋裏沒別人了,看着侯掌櫃笑問道:“年三十遇到的那事兒,你跟家裏說了嗎?”
“跟剛他娘說了,別的都沒說。”侯掌櫃答了句,又趕緊解釋道:“剛他娘是個心裏有數的,我跟她這麼些年,啥事都沒瞞過她。”
李桑柔交待過他,年三十他遇到南梁兵那事兒,先不要說。
“嗯,那就把趙嬸子也叫進來。”李桑柔笑道。
侯掌櫃應了,出門叫進了趙嬸子進屋。
李桑柔沏了杯茶推給趙嬸子。
“我這趟來,是爲了侯掌櫃年三十報信的事兒。”李桑柔落低聲音,看着兩人笑道:“多虧了侯掌櫃,朝廷早了兩三天,就知道了這件事兒。
這兩三天,事關重大,這一趟,侯掌櫃立了大功。”
李桑柔看向侯掌櫃,微微頷首致意。
“都是份內的事兒。”侯掌櫃趕緊欠身。
“朝廷旌表的旨意,已經出來了,原本,這兩天就該敲鑼打鼓,送到你們家裏,是我攔下了。”
李桑柔從侯掌櫃看向趙嬸子。
“咱們跟南梁的戰事,這一戰只是開始,往後,一戰接着一戰,一直要打到要麼咱們滅了南梁,一統天下,要麼,南梁滅了咱們,他們一統天下。”
李桑柔神情嚴肅,侯掌櫃和趙嬸子聽的大瞪着雙眼。
這話,有點兒嚇人。
“大年初一,南梁奪了合肥城,沒幾天,咱們就奪了回來,也許,下個月,下下個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南梁軍又會捲土重來,再次奪下合肥城。
這樣的你奪我爭,也許要好些回,這合肥城來回易手,也要好些回。
這旌表要是頒下來,你爲什麼受的旌表,必定瞞不住。
南梁軍真要是再次佔了合肥城,我怕這旌表,對你們來說,就成了奪命的東西。
所以,我就替你們攔下了。”
趙嬸子聽的不停的點頭。
“還是大當家的想的周到。”侯掌櫃跟着點頭。
“這旌表,也就是拖一拖,等到定下大局,我親自給你們送這旌表過來。”李桑柔的話微頓,接着笑道:“萬一我有個萬一,也一樣會熱熱鬧鬧的送過來,也就是我不能來了。”
“大當家的有什麼萬一!呸呸呸!大過年的,呸呸呸!”趙嬸子急忙連呸連跺。
“大當家的沒有萬一!大當家的可別瞎亂說!
旌不旌表的,這事聽大當家的。
咱也不是衝着旌表去的,就是碰巧了,看到了,看到就肯定得說。”侯掌櫃乾脆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