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是能夠看出今天她是有精心打扮過，陳舊但是整潔的衣服恰到好處地襯托那張如出水芙蓉般的臉頰。
她的美和那些尋常女孩不同，沒有任何修飾，也不帶一絲俗氣，彷彿是渾然天成容不下一絲瑕疵的瓷器，精緻，絕美。
“嗯，下午走！”易水寒看着王賢輕聲回答道。
王賢本以爲自己會很難受，會忍不住流下眼淚，但看着他的眼睛時，他甚至沒有感覺到悲傷和痛苦。
只是如同老人回憶往事一般，腦海回放着她和他的點點滴滴，那些畫面格外清晰，彷彿拍好了照片，在她腦海裏一張張地翻着。
直到故事到了此時眼前的景象，便戛然而止。
從喜歡眼前這個男人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兩人的故事不會有結局。
兩人之間彷彿相交的線，在極其短暫的接觸之後，會漸行漸遠。
但她從來沒有後悔自己的付出和努力，至少和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是快樂的。
至於跟隨着他一起走出大山……易水寒前兩天曾經地試探着問過，她也曾經猶豫過。
但此時卻已經有了答案。
她不是懼怕山外的事情，不是離不開腳下的土地，也不是離不開家人；她只是不希望自己走出了大山卻成了他的累贅……
她願意去嘗試走出大山，但那必定是能夠在大都市立穩腳跟後，大大方方自自信信地站在他的面前。
“那你還回來麼？”王賢轉過頭看向了遠方，眼神悠遠清澈。
“應該吧……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呢！”易水寒和她並肩坐在草地，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迴應道。
如果以後有時間的話……他還是會回來看看的。
“那好！”王賢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看着易水寒，“你要不回來這兩萬塊錢我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還你呢！”
易水寒本想說那兩萬塊錢不用還，只是像她這樣倔強的女孩是不會接受這樣的施捨的。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這是王賢第一次提出想要先離開。
易水寒看着她，點了點頭。
王賢認真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樣子刻在自己的腦海。
“你下午走……我不送你了……”王賢笑着，彎彎的嘴角很美。
“嗯，不用送。”易水寒點了點頭說道。
易水寒同樣不喜歡離別的場景，越是牽掛，越是不捨。
那不如不見，不如不送，倒也讓心裏舒服一些。
“但你下次來的時候……大風大雨我也去接你！”王賢揮了揮手，率性灑脫。
易水寒看着她的背影遠去，心情卻如這蔚藍天空的白雲，舒適，輕鬆。
挺好，真的挺好！
王賢對自己的情感，他最清楚不過了。
本以爲今天的見面會壓抑、悲傷、甚至痛苦。
他無意傷害任何一個人，但王賢能夠如此灑脫，堅強，易水寒覺得真的挺好的。
“再見，小賢！”易水寒站了起來，衝着山下喊道。
他知道在下山路的那個女孩能夠聽到。
“我們會再見面的！”
這彷彿是一個約定，沒有日期，沒有地點。
……
下山之後，易水寒先是去了趟新學校，今天是週六，孩子們並沒有課。
看着嶄新的教室、嶄新的課桌、嶄新的一切時，易水寒感覺到由衷的滿足。
想起前兩天孩子們見到新學校那發自內心的微笑時，他覺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回宿舍的一路，不斷地有街坊和他打招呼，有些熱情的村民還會握着他的手和他說許久感謝的話。
等走進破舊的老學校，他的記憶被拉回了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場景。
幾塊長木盯着組成的旗杆、破破爛爛的書桌、裂痕遍佈的黑板、潮溼陰冷的教室……他看到了生活殘忍的一面。
而這一切都將成爲過去。
隨之成爲過去的還有在這個老學校生活的回憶。
那天午飯時孩子們夾到他碗裏的土豆、深夜裏徘徊許久最終遞到他手的果子、不知道曾經多少個這樣的午後，他帶着孩子走在希望的山野，唱着，跳着……
這一切都將成爲過去，越多的美好回憶，卻成爲此時心的痛。
易水寒推開了宿舍的門，小阿狸搖頭晃腦地跑到他跟前。
這阿狸午睡得沉，易水寒沒捨得叫它。
“阿狸……我們要離開這裏了。”易水寒蹲下身子點了點它的腦袋說道。
阿狸歪着腦袋看着易水寒，片刻後舔了舔他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他。
易水寒輕笑了下，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那些在鎮買來的吉他、壎、各種樂器，易水寒打算都留給孩子們。
除去這些，他要帶的東西其實並不多。
最後看一眼自己呆了三個多月的小宿舍，易水寒抱了小阿狸，走出了宿舍門。
剛走出門，易水寒的腳步停住了。
原本空曠的操場，一雙雙清澈的、黝黑的眼睛在看着他，淚水，在他們眼打滾。
看着揹着包裹，抱着阿狸的易老師，他們的眼淚再也留不住了……
“易老師，不要走……不要走……”
孩子們的眼淚甚至讓易水寒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這些陪伴他三個多月的孩子。
“行了……孩子們，和易老師說再見吧！”老校長摸着孩子們的腦袋，輕聲說道，但看向易水寒的眼神同樣有些溼潤。
易水寒穿過擁擠的人羣，但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對這羣可愛的孩子們的牽掛和不捨讓他舉步艱難。
不遠處，許許多多的村民在那裏駐足，他們默默地看着易水寒，是送別，是感激，是不捨，更是祝福！
易水寒每走一步，孩子們便跟一步，亦步亦趨……
易水寒的轉身決絕堅定，他擔心自己再回頭看一眼不再捨得離開。
許久許久之後，身後嘈雜的腳步聲才停住……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孩子們稚嫩憂傷的聲音響起，彷彿在這一刻，他們才真正理解了這首歌……
午後的陽光刺眼，易水寒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再見了，王家屯，再見了，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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