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電影中段小樓對程蝶衣所說的一句臺詞。
但易水寒對於演戲的投入和瘋魔又何嘗比程蝶衣少上多少。
所以黃昌成纔會有下意識地產生易水寒會愛上自己的擔憂。
當然,這只是一句玩笑話,在電影劇情中,段小樓可是把程蝶衣傷得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拍攝的現場氣氛格外地熱烈,這是一個大場景,甚至用到了上百名的羣演。
像這樣的大場景,其實很考驗一個導演的人員調度和鏡頭呈現。
但在賀克的指揮下,整個場面看起來卻是亂而有序。
亂是指劇情所需要的亂,而有序,則是指一切的安排、鏡頭呈現都井井有條。
一條街道上,羣演們對畫着京劇妝容的易水寒和黃昌成推推打打。
氣氛格外得熱烈但同時又有些瘋狂
這個時候,菊仙衝了出來,護住黃昌成:“小樓”
但隨即又被擁擠的人羣給衝開。
很快,黃昌成飾演的段小樓和易水寒飾演的程蝶衣就被按着跪倒在人羣中。
而他們的面前則是一堆燃燒的火,映得他們的臉頰有些模糊不清。
“段小樓是反動霸王”
“段小樓不老實”
“段小樓,程蝶衣是黑線人物”
戲班的其他人被紅小兵的逼壓下,高聲喊道。
這更引起了羣認激憤
“打倒程蝶衣,打倒段小樓”衆多羣演高聲喊道。
鏡頭後的賀克默默點頭,這狂熱和激烈的氣氛算是出來了
飾演逼問者的是一個演技不錯的羣演,用賀克的話來說,就是挺有戲的。
所以賀克給了他這個機會。
只見他用力地按住黃昌成的後頸,面容狂熱到有些猙獰地喊道:“說說”
而人羣中也高喊着“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來應和着。
黃昌成看向了人羣中小四的扮演者,小四用手抓了抓臉。
逼問的羣演用力按住了黃昌成:“說”
在這裏,賀克在攝影鏡頭中做了一個處理,通過長焦鏡頭壓縮縱向的空間,把前方的火焰和黃昌成基本疊合起來。
這樣的鏡頭傳達出黃昌成飾演的段小樓在煎熬着最終熬不住了
“我說”
“他是個戲癡,戲迷,戲瘋子”
段小樓受不住了,放棄了。
逼問者歷聲喝道:“誰說清楚”
段小樓此時的嘴臉和那些逼問者一無二致。
“程蝶衣”他高聲說道:“他是隻管唱戲,他不管臺下坐的是什麼人,什麼階級,他都賣力的唱,玩命的唱”
“你避重就輕,不老實”逼問者還不滿意。
“沒有,沒有”段小樓有些惶恐地搖頭。
逼問者給了黃昌成一嘴巴。
此時人羣也跟着喊了起來“段小樓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在這裏,黃昌成飾演的段小樓一步步突破了自己的底線,也突破了人性的底線
“抗~曰抗~曰戰爭剛開始就給曰本~侵略者唱堂會他,他就”
之前黃昌成還有些猶豫,遲疑,但說到了最後,他彷彿說順口了,也過了心裏這光。
“當了漢奸”他擲地有聲地說着,那樣堅定,那樣決絕
即便是監視臺後看着這一幕的賀克等人,受起影響心情都有些沉重。
而這時候的段小樓,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而後的臺詞就像是唱詞一般流暢,擲地有聲
“他給國~黨傷兵唱戲,給北平行轅的反~動頭子唱戲,給資本家唱,給地主老財唱,給太太小姐唱,給地痞流氓唱,給憲~兵警察唱,他,給大戲霸袁世卿唱”
爲了活命,他選擇了背叛,徹徹底底
虞姬最愛的霸王卻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再說還有呢說”逼問者歷聲問道。
“他抽大煙,他抽起大煙來沒命,不知道抽光了多少勞動人民的血和汗。”
“他爲了討好大戲霸袁世卿”
戲子們低着的頭都擡起,看着段小樓。
龔惜飾演的菊仙在人羣喊道:“小樓”
她是在提醒小樓,做人要有最後的底線,但段小樓依舊沒有守住
“他當,當了,你有沒有你當了你當你當,當了”
他看向了程蝶衣,程蝶衣也看向了他哀莫大於心死
程蝶衣瘋了,是個人都得瘋
“你們都騙我都騙我”易水寒掙扎着起身,舉止瘋狂。
“我也揭發揭發奼紫嫣紅揭發斷壁頹垣
“段,段小樓你,你天良喪盡,狼心狗肺空剩一張人皮了”
他走到龔惜身邊,指着她說道:“自打你貼上這個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麼都完了”
“你當今兒個是小人作亂,禍從天降,不是,不對是咱們自個兒一步步,一步步走到這步田地來的。報應我早就不是東西了可你楚霸王也跪下來求饒了那京戲它能不亡嗎,能不亡嗎”
“我還要揭發就是她她是什麼人啊我來告訴你們她是什麼人臭~婊~子,她是花滿樓的頭牌妓~女潘金蓮鬥她,鬥她,去鬥她啊鬥死她啊
“她是不是妓女是不是”紅小兵逼問段小樓。
“是,是”
“你愛她嗎嗯愛不愛”
“不,不,不愛不愛她”
“真的不愛”
“真的不愛,真的,我真的不愛她我跟她劃清界限。我從此跟她劃清界限”
龔惜愣愣地看着段小樓。
“我跟她劃清界限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賀克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並不是拍攝結束而是這三人的感情結束了
菊仙依附了段小樓一輩子。
到頭來,卻是自己飛蛾撲火地奔向死亡,而那個男人卻無能爲力。
她最初想要的只是一個護花的英雄,她只想過最平凡的日子,可是,她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動亂中受傷害。
而這個自己託付終身的英雄不但沒能護花,到最後,卻成了葬花之人。
蝶衣愛了段小樓一輩子,到頭來,卻是自己從夢中醒來
“他自妖夢中完全醒過來,是一回戲弄。他用盡了力氣,再也不能了”。
他最初想要的只是與他廝守一輩子、唱一輩子戲,可是這個“真虞姬”愛上的卻是個“假霸王”
小樓會典當行頭、會娶妻生子、會揭開他血痕累累的傷疤,卻不能給他夢寐以求的愛情
當一切的劫難過去之後,兩人都已冰釋前嫌。
可是當站在臺上時,小樓卻因爲文革時期被打得受了傷再也不能唱了,這個“唱一輩子”的夢想也只能成爲蝶衣心中永遠的痛。
菊仙和蝶衣愛上了一個霸王。
菊仙是現實中的虞姬,而蝶衣是臺上的虞姬。
他們都刻骨銘心地愛着。
愛得那樣純粹又盲目摯愛,信任,無悔,崇拜又深陷其中、欲罷不能。
不可否認,小樓也是愛着的。
爲了菊仙,他豪氣沖天地大鬧花滿樓,有很有擔當地迎娶她過門;爲了跟菊仙過安寧的日子,他放棄了臺上光彩照人的生活,願意在街上賣瓜;當菊仙的孩子沒了的時候,他也肝腸寸斷
爲了蝶衣,他敢忤逆師傅,即使因此受罰也絕不後悔;爲了維護蝶衣的尊嚴,他不惜出手和國民黨傷兵打架;爲了救蝶衣,他甚至放下自尊,向袁四爺低頭;爲了幫蝶衣戒毒,他細心又堅強地支持着蝶衣完成這一個痛苦的過程
但是,這個霸王愛得卻遠遠不及自己的兩個虞姬菊仙和蝶衣。
經過多年歲月的摧殘和世事的打磨,他這個當年能面不改色、頭碎大磚的小石頭早已不知不覺中被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個霸王的空架子。
在遭紅小兵批鬥折磨時,他甚至都有些神經錯亂了,這個霸王幾乎沒有猶豫就作出了決斷背叛,而對象就是這兩個深愛着他的人。
對於這兩個人而言,這個打擊是毀滅性的。
在人生的戲臺上,菊仙和蝶衣愛得深刻,小樓卻愛得不夠投入,所以三個人的戲演到最後就是兩出姬別霸王,而不是霸王別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