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顧忌地忘了房內一眼,又將玄穹拉開好幾步遠,才壓低聲音開口,“玄穹,太子妃給我下了藥,我沒攔住她。”
“你怎麼沒幫殿下留一留太子妃?”
“我留了,可太子妃說,她非走不可,就給殿下留了一封信。”玄寂一副唉聲嘆氣,“不過,太子妃離去時,那叫一個狠心,這封信,估計也沒寫什麼好話。我看,還是別給殿下了,免得殿下又難過。”
玄穹對着玄寂的胸口,直接就送過去一拳,“這信不給殿下,難道你自己看?”
“唉,也是,這畢竟是太子妃給殿下的交待。我把信扣下,也說不過去。”
玄穹見玄寂轉身就要進去,卻伸手將他拖了回來,“玄寂,你一直跟在太子妃身邊,你知道,她爲什麼要走嗎?”
玄寂無辜地攤了攤手,“我哪知道?反正,我能肯定,這一次,殿下肯定是傷透心了。”
玄穹卻是一臉厲色,“玄寂,殿下傷不傷心,已經不重要了。你可知,現在,殿下已經是性命攸關。”
“那些給殿下看診的太醫,無不是搖頭,都不敢爲殿下下藥。高太醫說,可能,只有太子妃才能救殿下。她這麼一走,殿下怎麼辦?”
“你瞎說什麼,殿下不就是沒休息好,哪就性命攸關了。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收拾你。”
剛剛玄穹揍了他一拳,他胸口還有些發悶。
“自從殿下從琛王那邊回來,就不舒服了。可他還是堅持處理公務,直到後半夜才歇下。可因爲身子不適,起了好幾次夜,晚膳沒喫多少,又都吐了出來,根本沒有休息好。”
玄寂聽了玄穹的話,已經驚得面無人色,“什麼?太子妃根本不知道,殿下病得這麼嚴重。我們要不要派人去將太子妃找回來。”
“太子妃離開譜城後,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要找到她,豈不是大海撈針。”
玄寂一拳狠狠砸向庭院中的柱子,在上面留下一個凹陷的痕跡,還有斑斑的血跡,“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着殿下出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下了死令,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太子妃離開了譜城。若是派人去找,豈不是要鬧得人盡皆知。”
玄穹越想越氣,“太子妃,不,容清紓也真夠無情的。殿下對她那麼好,她倒好,說走就走,都不帶一點留戀的。她這種薄情寡義的人,根本不配成爲太子府的主母。”
自從御顏熠倒下後,譜城沒有人主持大局,都快要亂成一鍋粥了。
御顏熠冰涼冷漠的聲音,忽的從屋內傳出,“玄穹,不得妄議是非!”
玄穹真的想不明白,都到這種地步了,御顏熠還護着容清紓,“殿下!容清紓她……”
“玄寂,把信給我。”
“殿下都聽到了?”
御顏熠無力地喊道:“把信給我!”
玄寂不安地將信從門縫塞進去,“殿下,太子妃離開,也許有自己的苦衷,若是信上說了什麼狠話,殿下千萬不要當真。”
玄寂跟了容清紓那麼久,多多少少,也清楚容清紓的爲人。
他總覺得,容清紓離開,絕對不簡單。
玄寂幫容清紓辯駁,這讓玄穹很是惱火,“玄寂,你是殿下的人,幹嘛要幫那種無情無義的人說話。”
玄寂只好將玄穹拉開,“玄穹,若是殿下沒有對太子妃死心,她便始終是我們的主母。我們身爲屬下,不能逾矩,該有的敬意,一分都不能少。”
玄穹敢肯定,若是御顏熠再不趁早抽身,遲早要被容清紓給折磨死。
“玄穹,殿下都這麼半死不活了,你就不能少說幾句,你是非要將殿下氣死嗎?”
玄寂見玄穹還想說些什麼,更是將玄穹拉出院子,“你若是真擔心殿下,就趕緊去將藿藍叫過來,讓她給殿下好好診治。”
屋內,面色慘白、眼窩深陷的御顏熠,將那封皺皺巴巴的信拾起後,一個不穩,竟然直接摔在佈滿陰影的冰涼地板上。
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發冠,此刻卻是鬆鬆垮垮,額角鬢角垂下一縷縷凌亂的散發。
御顏熠也顧不上任何的儀態,就那麼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那封信,御顏熠拆開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拆開。
如此循環往復,不下十餘次,卻始終沒敢看信。
似乎,只有如此,纔不會看到那個壞消息。
良久,御顏熠才扯出一抹嘲諷至極的冷笑,“罷了,她何去何從,早已心知肚明,又有何可逃避的。”
雖說如此,可御顏熠在拆信封時,還是緊繃着身子。
似乎,心中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見信如晤,順頌時祺:
因爲,心中對你有着無盡的歉疚,實在沒有顏面見你,故而,特此留下書信一封。
顏熠,妙算如你,想必,你早已猜出,我離開譜城的緣由。顏熠,謝謝你,能夠放我離開。
你待我一片深情,我卻屢次三番辜負你的真心實意,違背對你許下的承諾。我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實在配不上你的拳拳真情。
我知道,自從我棄你而去,離開譜城,無論我解釋得再多,也無濟於事了。我也能猜到,你再也不會原諒我,甚至,都不想再見到我。
只是,我是真的陷入了兩難之境。譜城這邊,有藿藍、棠華、落葵他們。不必用多長時間,譜城便能度過危機。
可山長那邊,卻無任何人相助。我將他看作我的血親,真的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出事。
我在此立誓,這是最後一次,爲了他,暫且離開你。若是得上蒼垂憐,韶國疫情平息,山長安然無恙。但凡我還有一息尚存,我都一定會回來,向你請罪,祈求你的原諒……
御顏熠痛心疾首地將書信看完後,直接嘔出一口鮮血。
鮮血打在書信上,開出一朵朵慘烈妖冶的血蓮,“容清紓,你將君昭瀚視爲至親,將我又視作什麼?可有可無的陌路人?還是,隨時可以丟棄的一顆棋子?”
這一次,御顏熠是真的寒心了。
他一直都清楚,君昭瀚在容清紓心中,佔據着極其重要的地位。
卻完全沒有料到,容清紓可以爲了君昭瀚,這麼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地離他而去,奔向君昭瀚懷中。
“走了也好,走了,以後便不必再回來……”
御顏熠勉力撐起身子,拖着沉重的病體,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晃晃悠悠地挪到靠窗的几案,將書信扔進香爐裏。
見書信遲遲沒有被點燃,又撐着身子,從懷裏掏了許久,終於掏出一個火摺子,將書信點燃。
直到書信被燃燒殆盡,只剩下一些難以辨別的火灰。
御顏熠才扯出一抹苦澀無比的笑意,就像是晾乾的連心一樣,苦到心坎裏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終究,是我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