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慶幸的便是,我曾擁有明王這層身份,才能和黛兒有夫妻之名。可是,我也痛恨,痛恨自己是韶國攝政王之子,因爲這個身份,我始終和黛兒無法走到一起。”
容清紓似乎,不忍再聽御錦黎說下去。
情之一字,本就吝嗇至極。
給了一個人,另一個便再也無法奢求。
這是君清黛的私事,雖然,她是君清黛的妹妹,但這是君清黛的人生,她沒有資格干涉太多。
只好轉移御錦黎的注意力,“御錦黎,你的傷口太深了,若是不縫合起來,這條胳膊,怕是得廢了。”
容清紓感覺,君清黛的事,她若是再開口提及,就要真的淪爲裏外不是人的地步。
御錦黎倒是對容清紓甩臉色了,“容清紓,你不是處處看我不順眼?這條胳膊,廢了便廢了,也正好,遂了你的願。”
容清紓都習慣御錦黎的冷嘲熱諷了,自顧自地取來麻沸散,給御錦黎縫合傷口。
只不過,容清紓剛下針,自暴自棄的御錦黎,卻疼得面部扭曲,嗷嗷大叫,“容清紓,我不是死人,你能不能輕一點。”
容清紓被御錦黎叫得有點心煩,“昨晚,顏熠的傷口裂開,紗布的線頭,都嵌進了血肉裏。當時,我來不及調製麻沸散,就把他的血肉扒開,再把線頭挑出來,他愣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人和人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
御錦黎疼得直抽冷氣,“你以爲,每個人都像太子王兄一樣不是人,什麼時候都咬牙忍着?我只是普通人,疼了自然會叫出來。”
御錦黎這話,堵得容清紓沒話講,“這傷口,至少得縫七針,你若是再影響我下針,萬一我一個不穩,讓你傷上加傷,你可別怪我。”
“你這麻沸散,根本不管用,你讓我怎麼忍。”
容清紓直接扔給御錦黎一個木棒,“那你自己咬着。”
“你不知道,這個很髒?”
這時,一道霜冷中帶着些許柔和的聲音,突然在房內響起,“若你不嫌棄,便咬我的手臂吧。”
君清黛挽起自己的長袖,露出初生柔荑一般嬌嫩的手臂。
御錦黎不動聲色地坐正了身子,就連聲音,都輕柔了不少,“黛兒,這點傷,不妨事的。”
容清紓不禁抽了抽嘴角,御錦黎還真會裝。
君清黛沒有再多言,只是在一旁落座。
君清黛當真比麻沸散還管用,自從她一過來,御錦黎再沒有大呼小叫。
容清紓也輕鬆多了,當下便速戰速決地給御錦黎縫合傷口。
容清紓動作嫺熟利落,不過一呼一吸間,便已經大功告成。
御錦黎疼得臉色慘白,幾乎暈過去,但是,君清黛坐在這邊,他也只能坐得筆挺,不敢流露出任何的虛弱,生怕君清黛看輕了他。
御錦黎的傷口被處理好,君清黛也無心再逗留於此,朝御錦黎福了福身子,就準備出去,“殿下有傷在身,這幾日,還請好生休養。”
“黛兒,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想說的?”
當時,他和君清黛久別重逢,二人既熟悉又陌生,相顧無言。
心中分明憋了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正想開口之時,風遷宿突然半路殺出。
容清紓很明白,此時此刻,自己留在此處,非常的多餘,“那個,你們慢慢談,我出去一下。”
容清紓還滿頭霧水,爲何風遷宿要對御錦黎痛下殺手。
只是,容清紓出門將房門帶上後,突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宮襄宸。
容清紓幾乎被嚇了個半死,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壓驚,“襄宸,你……”
宮襄宸手指放在脣邊,比了個讓容清紓噤聲的手勢,“噓。”
宮襄宸這是想拉着她聽牆角?
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厚道?
容清紓想着,這是他們三人間的恩怨糾葛,她這個局外人,還是早些閃人爲妙。
可是,正要離開之時,卻被宮襄宸抓住了手臂,容清紓此時,是想走也走不得。
“黛兒,我知曉,你對韶國恨之入骨,可我何嘗不是。那個充滿陰謀算計的攝政王府,我無時不刻不想着逃之夭夭,只是,我掛念那邊的你。”
再看看古御,雖然有一個隨時隨刻都想利用他的母后,動輒對他打罵不休;還有恨不得弄死他的御沐琛。
可是,這邊有待他猶如親子的古御帝。
有情同手足的御顏熠。
有處處爲他着想的御棠華。
有……
君清黛的聲音,異常的清冷沉靜,不帶任何的感情,“抱歉,玉郎雖好,卻非心上之人。”
爲什麼?
爲什麼他分明離君清黛這麼近,總是始終夠不到君清黛的心。
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一樣,分明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他真的不甘心,不甘心他們的感情,就只能止步於此,“黛兒,你可記得,當初嫁入攝政王府之時,我同你說過什麼?”
君清黛抿了抿脣,並沒有開口。
御錦黎自嘲一聲,“我說過,此生此世,我只此一妻,結髮之妻唯你而已。我不怕你不愛我,就怕,你不給我機會。”
“我知道,你心心念唸的人是宮襄宸。可是,他有的,我未必沒有;他能給你的,我能給你更多。”
“殿下,宮襄宸或許不好,但在我心中,他便是最好的,任何人都無法替代。即便爲他赴死,我也心甘情願。”
“如果,此生無緣和他廝守,卻必須要擇一人終老,對我而言,任何人都一樣。”
君清黛沒有再多說,單單這一席話,變讓御錦黎啞口無言。
房內的氣氛,似乎在一瞬間凝滯了,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房外,容清紓定定地注視着宮襄宸,盡己所能地壓低聲音,“襄宸,守得雲開見月明,你當真捨得放手?”
宮襄宸自哂一笑,“我至多,不過三年的光陰,如何能耽誤她?”
“若是你違揹她的意願,將她推到別人懷裏,讓她將就一生,你覺得她會幸福嗎?”
宮襄宸只想着,要爲君清黛找一個依靠,能讓她一生安穩無憂。
可是,那種並非君清黛所求的生活,只會讓君清黛像度日如年那般難熬。
“或者,你設身處地想想,讓你做凜宮的君王,一生錦衣玉食,奴僕成羣,站在權力的頂端,你會願意嗎?”
宮襄宸張了張嘴,終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容清紓想說的,都已經說完。
再將那些話翻來覆去地說,也沒有任何意思。
“我還要去看看遷宿,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風遷宿似乎是等着容清紓,因爲,容清紓沒走幾步,便看到了愁雲密佈的風遷宿了。
“遷宿。”
這時,風遷宿激狂的情緒,也已經平復下來,“清兒,你是爲御錦黎而來。”
“不錯。”
風遷宿一邊走着,一邊長嘆着氣,“想來,我的身世,從未和清兒提及。”
不遠處的御顏熠,見到風遷宿和容清紓並肩而行,氣得臉都綠了。
玄穹是真的擔心,御顏熠動怒會傷了身子,“殿下,太子妃也是希望,讓黎王殿下和風遷宿化干戈爲玉帛。黎王殿下和風遷宿能平和共處,於殿下而言,也大有裨益。”
“我知道。”
既然知道,怎麼還這麼生氣?
“那,殿下……”
“她又不帶上我。”
細聽,御顏熠的語氣,似乎有些委屈。
就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小貓一樣。
玄穹眨了眨眼睛,他很懷疑,眼前之人這麼反常,到底還是不是御顏熠。
容清紓一心想着風遷宿和御錦黎之間的私怨,根本沒有留意到,在一旁獨自傷神惆悵的御顏熠。
“我本是韶國邊陲之地富戶之子,家人本分善良,因爲韶國連年戰亂,到處都是烽火狼煙。官兵覬覦家財,屢次三番地入府搶劫銀錢,充作軍糧。”
“後來,更是變本加厲,將家中所有的男丁抓去充軍。若非母親將我藏在大水缸裏,年僅五歲的我,也不能倖免於難。經此一劫,幸福美滿的一家,只剩孤兒寡母,相依爲命。”
“原本,以爲這已經是一場浩劫。誰知,韶國朝廷頒下諭旨,但凡是邊境之人,不論老弱婦孺,都得扛槍上陣拼殺。”
“就這樣,我們被逼上了戰場,我親眼看着母親被人斬殺。母親雖然身受數刀,但她爲了保全我,還是纖弱的身軀,將我護在身下。”
“後來,師父途經戰場,在滿地的屍骸中,發現了倖存的我。就這樣,我被師父帶回了天機門。”
“爲了報答師傅的大恩大德,也爲了讓師父滿意,不將我趕出天機門。我開始刻苦修煉,照顧師父的飲食起居,只爲得到師父的一個點頭。”
“後來……後來,師父終於肯正眼瞧我了。他帶着我四處遊歷,便遇上了週歲的清兒,也就有了定下終身的鬧劇。”
風遷宿在訴說着這些,從未對人提起的傷心往事時,語氣格外地沉重壓抑。
可是,當他把這一切都對容清紓說完後,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