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卻看到泥濘陰溝,躺着個渾身是血的人。
十七八歲的男孩兒,瞪着一雙陰鷙黑眸,彷彿一隻蟄伏在暗夜裏的老鷹,冷冰冰的望着她。
姜夕抓緊傘,慢慢朝他靠近,按住他流血不止的傷口。
面對突然靠近的女孩兒,男人身形微僵,輕咳一聲,猛地抓住她的手。
女孩兒的手纖細柔.軟,皮膚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與他常年握槍拿刀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我......我不傷害你,你受傷了,再不止血會死的。”
清脆軟噥的聲音,像股溫暖的溪流,悄無聲息滑入男孩兒心底。
他深深盯着女孩兒,撞進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裏,心頭顫動,卻還是冷着臉威脅,“滾開,不用你管!”
說完話,整個人頓時暈了過去。
場景一轉。
是薄寒沉躺在牀上,姜夕細心喂他喝粥的場景。
“奶奶說,你如果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家人,可以繼續留下來,等身體恢復好再離開。”
後來,他身體好了,依舊不肯離開。
姜夕說,“奶奶不喜歡壞孩子,你要留下來,就要做個好孩子。”
從那天起,他丟掉不堪的過去和一身混混習慣,平日裏接送姜夕上下學,在家和學校附近做苦工賺錢。
賺了錢,他會給姜夕買衣服,給奶奶買補品。
當姜夕被別人罵野孩子時,他會衝上去將對方狠狠揍一頓,然後被關了兩天。
從看守所放出來,姜夕撲進他懷裏,摟着他脖子小聲哭泣:“以後別打架了,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在此之後,就算工作中被欺負,他再沒對誰動過手。
直到——
她在學校,聽說薄寒沉要離開,覺得天都塌了。
那個說要陪着她和奶奶一輩子,讓她過上好日子的男孩兒,要離開她們了。
她匆匆從學校趕回去,就看到一排豪車堵在小破屋門口,薄寒沉提着包從家裏出來。
奶奶蹣跚的在後面追,兩人似乎吵得厲害。
再然後——
車隊啓動,奶奶衝上前擋在薄寒沉的車前,不許他離開。
姜夕看見薄寒沉坐在副駕駛上,清冷無情的模樣,讓人覺得陌生。
忽然,車輛開動,徑直撞上奶奶——
姜夕眼睜睜看見奶奶被撞倒在地。
她失魂落魄的跑上前,撕心裂肺大喊:“停車!”
他怎麼能......怎麼能撞奶奶!
聽不見薄寒沉說了什麼,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就在姜夕快要跑到奶奶身旁時,車輛再次朝自己撞開。
又是薄寒沉所在那輛車!
此刻,他身體傾側,雙手把着方向盤,目光深深的望着她。
她看見他嘴脣在動,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可不等她分辨清他說了什麼,強大的衝撞力直接將她捲入車底,痛意傳遍周身......
等她再次醒來,她躺在陌生的病牀上,白牧川告訴她,在海上發現了她的屍體。
暴雨、拯救、幸福、車禍、催眠......
一幕幕場景,像碎片一般,在姜夕腦海中瘋狂閃過。
不再像以往的夢,這次她看得很清楚。
她求奶奶帶薄寒沉回家,然後薄寒沉的車撞死了奶奶。
“淼淼,奶奶的乖孫女!”
“淼淼,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姜夕,我愛你!”
“淼淼......”
“姜夕......”
“咚——”
身體被丟進大海,海水淹沒鼻腔,窒息感席捲全身。
姜夕猛地從牀上坐起,捂着胸膛,似乎無法呼吸。
桑桑被嚇得不輕,拔腿往外跑,“白醫生,白醫生......”
白牧川趕到房間,看見渾身顫抖,呼吸困難的姜夕,在藥箱裏找到一個小瓶子,往她臉上噴了兩下。
姜夕冷靜下來,暈倒在白牧川懷裏。
幾分鐘後,再次醒來,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Soul醫生說過,手術很成功,姜夕確定已經恢復記憶。
可她想起以前的事,怎麼會是這副表情?
太過冷靜,就不正常了!
“夕姐。”桑桑小心翼翼挪到他跟前,輕輕握住他的手,小聲說:“你別這樣,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聽見桑桑的聲音,姜夕才轉動那雙死寂的雙眸,怔怔看了過去,“薄寒沉在哪兒?”
找薄爺算賬嗎?
這一天,還是來了!
桑桑咬嘴脣,眼睛紅紅的,“薄爺在家!薄爺說,如果你想見他,可以隨時過去,或者他過來。”
白牧川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她不是不生氣,不憤怒,而是記憶出乎她的意料,所以拼命壓制着內心深處的痛楚。
現在,她需要一個發泄點。
去見薄寒沉,未必是壞事。
“我要見他。”
“是。”桑桑下巴點了點,立刻爬起來,握着手機跑到陽臺給薄寒沉打電話。
看見她毫無血色的面容,虛弱的身體,白牧川走上前,坐在姜夕身旁,輕聲道:“非要現在見他?”
“現在!”
女孩兒聲音淡淡的,可聲音卻冷得像冰,不容置喙。
“我送你過去。”
“我可以自己去。”姜夕拒絕白牧川,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低聲道:“大哥,這件事別告訴外公,他年紀大承受不住,我也不想讓他爲我擔心。”
“......嗯。”
白牧川淡淡應下,替她蓋上被子,才轉身出了臥室。
他甚至不敢問姜夕,此刻對薄寒沉到底是什麼感情。
姜夕鑽進被子裏,雙手緊緊的捏着牀單,眼眶漸漸變得溼紅。
心臟,狠狠刺痛。
——
三個小時後。
姜夕出現在帝景別墅客廳。
保鏢女傭全部被清掉,只剩下李媽一人在準備晚餐。
姜夕做完手術,整整昏迷了三天。
這三天裏,薄寒沉將自己關在書房,不喫不喝,向來潔癖的人,甚至連澡都沒洗。
聽說姜夕要見自己,纔像活過來一般。
聽見腳步聲,知道是誰來了,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兒手指不受控制的蜷縮起來,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幾秒過後,那個在噩夢裏折磨她多日的男主角,清晰明瞭的出現在她身前。
薄寒沉今天穿了件黑色羊毛衫,頭髮頭髮微溼,眼窩深陷,一臉疲憊,卻目光寵溺的注視着她。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心虛的盯着她看了幾秒,忍不住去觸碰女孩兒的臉。
可還沒碰到,就被一巴掌推開,姜夕聲音平靜,卻冷得像冰:“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