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零七章 建章之圍
    杜英見到王猛的時候,王猛正指揮霹靂車和牀弩,與城牆上的氐人打的好不熱鬧。

    氐人顯然也學乖了,既然自家投石機比不過王師的霹靂車,牀弩無論固定到哪裏,都難免遭到“定點清除”,所以索性拆了牀弩,動起來。

    只見整個城牆上,時不時射出來一支鐵矢,掠下城頭。

    就像是挑釁一樣。

    雖然中間間隔的時間很長——整個牀弩的拆解和組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總是沒完沒了的有箭矢飛出來。

    在杜英看來,氐人這麼做,殺傷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還不等杜英說話,就看到有一支箭矢正正紮在王師的一臺牀弩上。

    王猛本來還掛着笑容,臉色登時變得陰沉,甚至都來不及和杜英打招呼,氣呼呼的指揮關中盟將士也跟着一起更換牀弩的位置。

    這一次能夠刺中牀弩,甚至直接釘在上面,那麼下一次保不齊就直接把操控牀弩的士卒洞穿了。

    與此同時,大小投石機也一併招呼,奈何石彈並沒有及時落在那氐人牀弩所在的位置。

    王猛只能叫停,因爲根據經驗,氐人應該早就腳底抹油了。

    而此時,沉重的霹靂車,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調轉方向。

    “在城牆上打游擊戰,苻融也是讓餘大開眼界了。”杜英感慨一聲,見師兄有點兒上頭,也索性不打擾他,直接招呼任渠隨他一併離開,向建章宮的方向開進。

    苻融的這點兒小手段,或許王猛憑藉手頭的這些器械,真的沒有辦法奈何他。

    畢竟氐人居高臨下,又有城垛的掩護,而關中盟不管做什麼,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氐人能夠根據關中盟的調動及時更改自己的牀弩所在位置。

    但是這除了挑釁之外,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頂多就是讓王猛和關中盟將士們憤怒罷了。

    然而以王猛的理智,就算是再憤怒,也不會做出什麼傻事,杜英對此很放心。

    既然如此,那苻融就不會對關中盟造成多少威脅。

    師兄若是覺得這樣太喫虧,自然就會讓人後撤一些,離開氐人的射程,大家明天再較量就是。

    以杜英對王猛的瞭解,王猛之所以還堅持和氐人你來我往的打,更多地還是爲了鍛鍊關中盟將士的器械操控罷了。

    實戰,往往是最好的磨刀石。

    杜英收起來這些感慨,看着出現在眼前的建章宮。

    建章宮其實也已經不能算是宮殿羣,而是一片廢墟。

    曾經這裏是漢武帝理政的地方,是那個最強盛的漢帝國真正的心臟所在。

    和未央宮的佈局類似,前殿也相當於大殿,坐落於整個建章宮建築羣的東南側。

    漢武帝在北側修建高聳入雲的神明臺,臺上又放置有赫赫有名的承露盤,是這位一代雄主溝通天地的象徵。

    而建章宮西北還有太液池,象徵北海,其內豢養珍奇異獸,漢成帝曾經和趙飛燕泛舟於此,趙飛燕做掌上舞。

    然而這一切,都在西漢末年的王莽之亂中毀於戰火。

    不過都是宮宇被燒燬,比如那高聳的神明臺、巨大的承露盤,一直到東漢末年也還在。

    此時杜英眼前的建章宮,也不能完全算斷壁殘垣,歷代顯然還多有修繕,隱約可見幾處宮宇。

    而現在,這些殿宇恐怕又要在這一次戰鬥中摧殘殆盡。

    滾滾濃煙從北側升起,提醒杜英激戰正在發生的位置。

    “陸唐,你且率騎兵從西側迂迴,切記,遇到氐人騎兵之後不得戀戰。”杜英吩咐道。

    陸唐這一次回答的卻並不爽快,甚至有些猶豫的看向杜英。

    身爲杜英的親衛,他的任務不應該是帶領騎兵充當側翼或者前鋒,而是在這亂軍叢中保護杜英的安全。

    上一次杜英進攻苻萇營寨,結果被苻萇追着繞寨而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沒了命,陸唐從此引以爲戒,在戰場上恨不得寸步不離。

    這纔是一個親衛應該做的。

    可是身爲杜氏家臣,他好像又不應該違背少主還算合理的命令······

    作爲一個別人口中的傻大個,此時的陸唐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抉擇了。

    杜英一眼看出了陸唐的糾結,不由得笑道:

    “陸氏是我杜家家臣,令尊是家父的心腹,餘自然也把你當做左臂右膀。

    難道真的捨得讓你就這麼一輩子都充當親衛?以後騎兵的數量擴編,早晚還是要由你來帶領的。

    不然的話,交給其餘任何人,如何比得上交給自家人來的放心?且去吧,餘身邊還有那麼多親衛呢。”

    陸唐深吸一口氣,此時儼然已經有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衝動。

    充當親衛,是他的職責,是爹爹交給他的任務,也是家主對他的信任,但是終歸不是他這一輩子都想做的事。

    總還是想要繼續往高處走的。

    “謹遵少主令!”陸唐應了一聲,帶領騎兵越衆而出。

    “任渠,爾率軍從正面殺進去接應。平道兄,請率軍從東側迂迴。”杜英接着下令。

    任渠和戴逯亦然齊齊答應。

    杜英卻並沒有選擇跟着任渠一起行動,而是帶着親衛追上了戴逯。

    戴逯不由得驚訝,一邊放慢腳步,等了等杜英,一邊擔心的說道:

    “督護應當從南側進入建章宮纔是。東側位於長安城和建章宮之間,若是被氐人察覺到了,從未央宮中殺出來,督護便處於險境。”

    杜英擺了擺手,瞥了一眼已經近在咫尺的長安東側城牆:

    “苻堅若是真的敢出城衝殺,那餘倒是敬他是條漢子。”

    接着,杜英自顧自的伸手向前指了指:

    “戰火已經從建章宮前殿蔓延到北側的太液池了,此時從南側殺進去,只不過是追在梁州刺史所部的後面罷了,很難左右戰局。

    襲擊氐蠻側翼,幫助西戎司馬擺脫苻柳的糾纏,還得看我們這一路兵馬纔行。”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戴逯讚歎道,“督護是好男兒,戴某願隨督護衝殺。”

    “平道兄這話說得,感覺好像是在嘲諷餘自不量力啊?”杜英打趣道。

    周圍的校尉和親衛們都怔住了。

    但從字面看,好像還真有點兒這層意思。

    戴逯登時連連擺手:

    “屬下用詞不謹,還請督護恕罪!”

    “這有何妨?”杜英亦然笑道,提起來手中的佩劍,“咱們都帶着傢伙呢,真有虎,那便殺虎!”

    衆人齊齊大笑:

    “我輩當如是也!”

    “願隨督護殺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