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 第六百八十四章 替罪羊
    杜英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苛求房默去完成這個可能很艱鉅的任務,但是房默既然自告奮勇的去了,杜英就需要他完成的盡善盡美。

    察覺到杜英神情不對,房默當即伸手指了指東面:

    “大軍已至,圖窮匕見。屬下若是入了扶風城,恐怕凶多吉少。爲了能夠再爲盟主效忠,屬下還是乖乖的回來了。”

    杜英怔了一下,就聽到陣陣馬蹄聲傳來。

    目光所及,能夠看到王師的斥候輕騎直接奔着營寨而來。

    而王師的大部隊,也出現在地平線上。

    站在那裏,恍如山嶽一般的杜英,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朱序和隗粹這兩個傢伙,跑的倒是挺快。

    不然的話,杜英心裏一直在打鼓,害怕司馬勳鋌而走險。

    心中大石放下,壓力也沒有那麼大了,杜英同樣展露笑容,他忍不住虛虛的擡起腳踹了房默一下:

    “現在還沒有到真的動手的時候,看把你小子給嚇得。”

    “咱也只是一個文臣謀士。”房默弱弱的辯解一聲,“對上樑州刺史這般不講道理的,稍有不慎,這大好頭顱,就保不住了。”

    杜英瞪了他一眼,不過這傢伙心裏也清楚,大軍既然趕到,那就到了杜英要表明態度的時候。

    不然的話,杜英一直模棱兩可,只會讓原本已經對關中勢力升起認同感和歸附之意的雍瑞、隗粹等人,態度再一次搖擺起來。

    所以房默再跟着進入扶風,就不是試探情報,而是送死了。

    倒是一個識大體、知輕重的。

    此事不成,要怪,還真的只能怪朱序他們來得快。

    “不知道也罷,這一場博弈,也會更有意思一些。”杜英沉聲說道,“方纔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司馬勳是個不講道理的······不講道理的人,容易沒了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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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對司馬勳的敵意,幾乎在自己麾下的兵馬趕到之後,就怎麼也掩藏不住了。

    朱序直接率軍沿着扶風城東側展開,而於談率軍從渭水南岸同步向前推進,直接封鎖了從扶風南渡渭水的幾處渡口,也大有切斷司馬勳向西、向南的退路之意。

    周隨所部經過休整之後,又嗷嗷待戰,直接被杜英擺在了距離扶風城不到半里的位置上,甚至就貼着司馬勳在城東北剛剛紮下的營寨立營,劍拔弩張之勢,溢於言表。

    不過有趣的是,雍瑞麾下還有收攏來的殘兵數百人,隗粹麾下更是有經過補充之後的可戰之兵接近兩千人,這兩路兵馬並沒有和杜英麾下各部一齊紮營。

    雍瑞的營寨立在渭水北岸、扶風城東南,頗有一種橫插在朱序和渭水之間,爲扶風屏障之意。

    隗粹更甚至直接率軍移動到北側,依靠梁州兵馬在北側的營寨,於外側下寨,遮擋住了梁州兵馬的北方,意圖似乎很明顯,就是爲了幫助梁州兵馬阻擋氐人有可能從北方發起的反撲。

    “杜英杜仲淵,這是想要謀反麼?!難道真的以爲本刺史不敢內鬥?”司馬勳重重的一拍桌子。

    府衙之中,吏員和屬將們一個個低着頭,大氣不敢喘一聲。

    他們剛剛已經知道了不久之前渭水之戰的全部過程。

    更知道了,杜英甚至還斬殺了一名梁州的偏將。

    以不尊軍令的名義殺一個偏將,哪怕此人是司馬勳的親信,其實也無可厚非。

    在司馬勳心中,這種低等的親信並不值錢。

    所以他其實並不介意於此,杜英如果主動流露出善意,並且願意在此戰的繳獲中再有所退讓,並且不再追究自己沒有出城救援韓胤之事,那麼大家就可以揭過此事了。

    結果司馬勳已經選擇原諒杜英了,杜英卻顯然反過來要興師問罪!

    司馬勳如何能忍得了這樣的威脅?

    大軍圍堵扶風,想做什麼?難道還打算讓本刺史低聲下氣的求饒,甚至再推出去幾個阻撓自己施加援手的替罪羊,給你一刀砍了?

    這並不是司馬勳的臆想,而是杜英已經表明的態度。

    就在剛剛,杜英的親筆信送到了司馬勳的案頭上。

    要求司馬勳對此次扶風之戰中的見死不救、消極畏戰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並且建議司馬勳對罪魁禍首嚴懲不貸。

    這簡直就是指着司馬勳的鼻子罵了,因爲誰不知道,司馬勳在梁州軍中素來是大權獨攬。

    他若想救,誰能攔他?

    他若不想救,誰能勸他?

    梁憚湊上前兩步,壓低聲音說道:“刺史莫要動這麼大的肝火。杜太守是卷挾勝利之餘威而來,想要給手下戰死的將士一個交代,情理之中。

    而杜太守既然沒有明確的指出來這人是誰,只是要刺史給一個合情合理的答覆,那麼刺史狠狠心,趁機把軍中畏戰不前的拖出去一兩個,斬首示衆。

    既能以儆效尤,讓將士們愈發用命,也算是答覆了杜太守。兩全其美,屬下認爲並無不妥之處。”

    司馬勳登時瞪大眼睛,惡狠狠的說道:

    “找本刺史要人,餘就得乖乖的把人推出去?就算是冠冕堂皇的說上一堆,豈不還是改變不了向那杜英低頭之意?

    日後還如何才能服衆?衆將士誰還願意聽從號令、爲本刺史而戰?你問問他們,誰願意當這個替罪羊?!”

    說着,司馬勳已經伸出手指,指着那些低頭不語的將領們。

    梁憚心裏頓時打了一個哆嗦,因爲他看到那一個個原本低着頭的將領,都微微擡頭,用陰冷而帶着威脅意味的目光看着他。

    刺史既然已經發火,並且隻字不提他們之中的誰做得不對,那就顯然是不打算向杜英妥協。

    而梁憚竟然還敢站出來挑唆,那豈不就是跟他們這些武將直接對着幹?

    誰都不願意成爲那個“幸運觀衆”。

    司馬勳掃了一眼堂下衆人各異的神情,心中竊喜。

    梁州文武之間的矛盾,也由來已久。

    原因同樣簡單,這些武將基本上都是司馬勳當時從荊州帶過去的,而諸如梁憚等文官,多半都是徵辟的梁州本地世家。

    外來戶和本地人之間,再牽扯到兵權,沒有衝突纔怪呢。

    這也是司馬勳能夠掌控梁州的依憑之一。

    外來的將領們必須抱住司馬勳的大腿才能立足於梁州,而梁州各家在兵刃之下,又只能努力遵從司馬勳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