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 第九百三十八章 孤立南陽
    權翼默然注視着一切,目光先是落在羌人們身上,又落在謝玄的身上。

    就在這短短的一炷香工夫裏,權翼親眼所見,羌人們因爲關中的舉措而開始變得不一樣,謝玄、郗恢這樣的世家子弟也因爲關中的舉措開始變得不一樣。

    爲什麼?

    大概是因爲這些人的心中也的確積壓了很多情緒,有對未來的迷茫和無知,有對死亡的畏懼和擔憂,大概也有對戰亂流離的厭倦和疲憊。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亂世之中脫穎而出,絕大多數的人只能默默地在顛沛之中等待不知何時到達的死亡。

    杜英顯然是直接說出了他們的心聲,並且真的給了他們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

    所以他們期待並且願意爲杜英之前驅,而不是和之前那樣,被迫的輾轉、被迫的流離。

    杜仲淵······你到底是真的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是隻是在蠱惑人心、操縱權謀?

    想要讓整個世界都翻天覆地,你是否有真的有這般手腕和膽量?

    若真如此,或許在一些人看來,你是偉大的,或許在另一些人看來,你是可笑的。

    但如果這是一場發瘋,那權某,還是很想陪你瘋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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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啓稟將軍,屬下幸未辱命,已拿下許昌,生擒羌人謀主權翼,但可惜讓姚萇逃出生天。”

    南陽郡葉縣城外,謝玄向謝奕拱手稟報。

    “我兒以數百輕騎擊破羌人,而爲父無能,幾千人卻沒有守住南陽,當真是慚愧啊。”謝奕忍不住搖頭嘆息。

    謝玄搖頭:

    “阿爹何出此言,大司馬背信棄義,不顧兩軍同爲王師所屬,背後捅刀子,阿爹兵微將寡,及時撤離南陽,是應該的。”

    謝奕瞥了這傢伙一眼,同樣是兵微將寡,結果謝玄還把姚萇和權翼打了一個落花流水。

    總覺得他這話裏有點兒嘲諷自己的意思。

    不過估計這小子也應該沒有這個膽量。

    孩子大了,不但能獨當一面,而且本事也比老爹要強了,這是讓謝奕最欣慰的地方。

    尤其是和桓溫家的那幾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人老了,所掛念的自然逐漸不再是自己的功名利祿,而是子女的未來。

    大概察覺到了阿爹的心情很糟糕,謝玄輕聲說道:

    “南陽現在雖爲桓豁所控,但是之前屢經戰亂,城內早就沒有多少百姓,而且此地距離荊州遙遠,桓豁想要守住南陽,就必須要依賴於荊州轉運糧草,至少支撐到明年夏收之後。

    這就意味着,糧草的運輸和採購,對南陽是一個大問題。而很不巧,如今許昌、武關等地都在我軍手中,南陽孤懸在外,意圖採購糧食,而不單純的依賴襄陽,恐怕就需要關中的幫助。”

    “阿羯想要切斷南陽的糧道,然後以高價向桓豁售賣關中之糧?”謝奕明白過來。

    以荊州如今的實力,跨過沔水補給南陽,其實也不是很困難的事,但若糧道被切斷,那南陽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可是如何切斷呢?

    “仲淵並沒有明確表示要對付南陽的桓豁,因此不應擅起事端。”謝奕提醒道,同時瞥了一眼跟在謝玄後面的郗恢。

    郗恢並不是很想發表意見。

    謝玄這傢伙就是一個喜歡沒事找事的主兒,自己發表意見之後再被他懟一頓,沒必要找不痛快。

    不過當看到謝奕的目光之後,郗恢打了一個寒顫。

    很明顯,他爹比他更不好對付。

    因此郗恢只能硬着頭皮說道:

    “都督現在劍指河東,且兵臨洛陽,恐怕不會把太多的注意放在南陽之上,而且一旦兩邊戰事起,就有可能引發我們和荊州之間的戰爭,現在的關中怕是承擔不起這樣的負擔。”

    “此言差矣。”謝玄搖頭,“這就要看大司馬是不是願意在如今這般情況下和我們在南陽大戰一場了。

    我軍撤出南陽,是因爲想要避免損失,且也的確沒有必要和大司馬鏖戰,但這並不應該代表我軍就畏懼桓豁之鋒銳。

    如此一來,只會導致大司馬認爲都督並沒有和其廝殺之意,從而愈發囂張、得寸進尺。

    更何況大司馬的目光,落在建康,落在壽春,還能再落在南陽?我軍只要不進攻南陽,而是意欲從南陽撈一筆,大司馬最好的選擇,便是捏着鼻子忍了,否則其何來的餘力再戰南陽?”

    爲了維持南陽這個橋頭堡的存在,桓溫大概會願意多付出且避免兵力折損,這好像也在常理之中。

    因此謝玄提出的計劃,看上去匪夷所思,但似乎還真的有幾分切實的道理。

    “而且都督一直有心於兩淮。”謝玄接着壓低聲音說道,“大司馬和江左亦有此意······”

    還不等他說完,謝奕就先開口道:

    “餘已經收到了你三叔的家書,其派四弟北上壽春,爲鎮西將軍主簿,顯然打算是讓四弟接受堂兄的兵權。”

    謝玄挑了挑眉:

    “四叔輕浮,難當大任,還不如五叔更合適。”

    “石奴年輕,恐難服衆。”謝奕皺眉說道,都已經不在乎謝玄這麼說是不是對長輩有所不敬了,“阿羯,你不覺得哪裏有點兒奇怪麼?”

    謝玄笑道:

    “阿爹是說,三叔明明已經把關中當做敵人,至少不是朋友,爲什麼還要如此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的人事安排告知阿爹?”

    謝奕點了點頭。

    “大概是因爲三叔也意識到,大司馬的崛起勢不可擋,因此還是要儘可能先聯手關中、遏制大司馬,所以鎮西將軍的位置,無論是落在江左手中還是落在關中手中,都不能落在大司馬的手裏。

    尤其是姊夫現在推選出來的鎮西將軍,正是阿爹,對於三叔來說,阿爹坐在這個位置上同樣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當然了,也不排除三叔以此告訴阿爹,若真對兩淮有圖謀,下手也不要太過狠辣。”

    謝奕無奈的說道:

    “但願如此吧。”

    “所以阿爹認爲可行麼?”謝玄伸手指了指南陽方向,“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會讓大司馬認爲關中在武關以東方向上,錙銖必較,並且對拱手讓出南陽有懊惱和不捨之處,所以如今在南陽城外不斷地有行動。

    如此,大司馬就不會認爲我們對兩淮還有圖謀了。到時候三叔和四叔在明,阿爹在暗,更能讓大司馬措手不及。”

    謝奕默然向南注視,良久之後,方纔喃喃說道:

    “昔日袍澤,今日仇殺,世事變化,何其滄桑,爾等無情,就別管我無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