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一二一章 雨滿淮上
    PS:一場風雨,一副長卷,個人比較滿意的一種新寫法,歡迎諸位看官點評。

    ————————————————-

    一場秋雨,從北至南,籠罩着飽受苦難的江淮大地。

    在龍亢郡,杜英正行在城頭上,視察每一處城防。雖然已經斷定鮮卑人並不會主動對龍亢郡發起進攻,但杜英仍然還得以防萬一。

    三萬多人,再配合上慕容恪麾下的兵馬,強攻龍亢郡,也是夠自己喝一壺的。

    雖然王師主力已經開出龍亢郡,但杜英仍然選擇先確認龍亢郡的城防全部妥當,這裏可以是阻擋鮮卑人最堅固的盾牌,也可以是在狂風暴雨之中,王師真正可以依賴的避風港,在城外打不過的話,還能夠退守城池。

    畢竟根據參謀司和杜英自己的想法,能夠在龍亢郡外擋住哪怕只是半數鮮卑人的成功概率,大概也只有四五成。

    說到底也只是趁着鮮卑人北撤,咬下一塊肉,至於能夠咬下來多少,又或者會不會反噬自身,那就各憑本事了。

    而雨繼續向南,在距離龍亢郡幾十裏的荒野上,鮮卑步騎正在緩緩行進。

    三萬人湊在一起,而且裏面半數是騎兵,這種陣勢無論放在哪裏都很難說是殘兵敗將,只不過風雨的沖刷,讓他們看上去有些狼狽,當然,雖然軍陣還不算殘破,但畢竟是敗了,被人家攆着向北走,北邊還有強敵在虎視眈眈,返回青徐甚至最後返回河北的道路都不是那麼好走的。

    所以軍中的士氣很難高漲。

    順着層層疊疊的陰雲繼續向南,雨勢稍稍小了一些,變成前些時日籠罩在龍亢郡城上的那種細細密密的小雨,一支以步卒爲主的王師正艱難跋涉,追趕着前方已經完全看不到蹤影的敵軍。

    謝奕並沒有騎馬,而是和他的將士們——準確的說是謝家家主和他的部曲們——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在已多年失修的田間道路上走着,好在之前經過的鮮卑兵馬南下和北上開闢出來的道路——其實也就是用荒草鋪在地上形成的一條勉強能夠稱之爲路的指示——現在正合適走,否則滿地泥濘,簡直不知道何處下腳。。

    雨天,又是盡一切可能保證速度的急行軍,所以後面掉隊的士卒也有,謝奕的馬就留給了他們。

    “家主,如今前面的斥候還沒有看到鮮卑人的身影。”高衡走在前面,此時稍稍停下來等謝奕上前,面帶憂色,“我們走的已經不算慢了,慕容儁這是鐵了心想要跑啊。”

    畢竟鮮卑人鋪的道路看上去還很新,上面的泥濘點點滴滴,頂多半天前通過,所以也不存在他們走錯路的可能。

    “就目前來看,鮮卑兵馬並沒有折而向東的意圖。”謝奕沉聲說道,拿着折下來的一根木棍探了探路邊,木棍扎進去不淺,說明地裏還頗爲泥濘,“這場雨,也限制了鮮卑人的行軍路線,讓他們唯有儘可能的筆直向北行進。

    任何向其餘方向的彎折,其實也都是在損耗自家兵馬的體力,慕容儁沒必要那麼做,既然已經知道龍亢郡還有敵人在等着他們,儘可能避免損耗士氣和力氣,等着來打這一仗,大概是最好的選擇。”

    高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但願這是天助我也。”

    “讓弟兄們加快吧,說不定真的可以追上,畢竟鮮卑人的傷兵還有不少,但越是這種惡劣的天氣,爲了防止還能戰的士卒也沒了信心和膽氣,慕容儁必然不敢丟掉傷兵,也就勢必成爲他的拖累。”謝奕微笑說着,繼續向前走。

    高衡應了一聲,追上謝奕的步伐。

    雖然一樣是率軍北上、主動迎敵,但是和上一次在謝萬的指揮下不同,這一次,高衡和何謙清楚他們爲什麼要北上,知道敵人在哪裏、數量又有多少,也知道在前方還有靠譜的援兵,所以貌似走的更遠、走的更快,可是他們心中莫名的有底氣。

    想到這裏,高衡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隊伍之中。

    有一個披甲的年輕人一樣在咬着牙跋涉,只不過因爲他的體力明顯弱於其餘士卒,所以兵刃都是身邊人幫忙拿着,他自己還拄着一個柺杖,一搖一晃的走着,好似一陣風吹來就能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然而這陣陣風吹個不停,他卻仍然還是這麼咬着牙向前走着。

    高衡不由得有些感慨,雖然和自己的兄長大吵了一架,但是謝萬卻並沒有選擇留在桓溫軍中,或者讓人送他返回江左,而是重新以主簿的身份隨着謝奕一起開拔北上,謝奕也默許了他的選擇,但是並沒有對此有任何吩咐,好像是真的打算讓自家弟弟感受一下基層的摸爬滾打。

    希望這場雨,真的能夠改變些什麼吧。

    高衡如是想着。

    或許是這個已經令人無比厭煩卻又不得不順從之的亂世。

    又或許是一個兩個,本不應該如此的人。

    雨順着風兒繼續向南飄。

    此時的渦水戰場,已經徹底安靜下來,只是偶爾有幾艘水師船隻穿梭於水面上,帶來新的消息。

    中軍大帳中,桓溫負手而立,端詳着輿圖。

    郗超在門口甩了甩斗笠,看着桓溫的背影:

    “明公,鮮卑兵馬萬餘,現正穿過淮東,直撲壽春。”

    桓溫微微頷首,頭也不回,好似仍然還在思索之中,但還是沒有忘記下達命令:

    “傳令各部,準備開拔南下吧,屬於我們的戰鬥,結束了。”

    郗超欲言又止,本想答應,卻不料桓溫好似察覺了他的神態:

    “怎麼?”

    郗超搖頭:

    “沒怎麼,謹遵大司馬號令。”

    這對於桓溫來說,本來就是最理智的選擇。

    郗超作爲謀士,自然不會勸阻。

    一直到郗超重新沒入風雨中,桓溫方纔長長嘆息,伸出手,輕輕撫摸着輿圖:

    “希望到頭來,老夫還不會身邊一二知己也無,不過······

    如今風雨飄零,真的吹散了太多人······”

    這個如同臥虎雄踞江上、又剛剛擊退慕容儁的大司馬,按理說是風頭最盛的時候。

    然而在這無人所見的營帳內,在昏黃的燭火和淅瀝的雨聲裏,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懂得,爲何眼底倒映着些許落寞。

    風雨順着渦水一路向南飛馳。

    渦口,水勢滔天,拍打着堤岸。

    代替父親劉建坐鎮渦口的劉牢之,此時全身披掛,登上戰船。

    他目朝前方,身形筆直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