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一四八章 風雪長街,傘下談心
    略有些尷尬的對望,很快就以張彤雲忍不住率先露出的笑而打破。

    看着女孩的小虎牙從脣間冒出來,王猛又在發愣。

    但是這一次的發愣好像和之前不一樣。

    張彤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猛無動於衷。

    張彤雲:???

    這傢伙看呆了?

    她索性揹着手向前走,邁出了王猛所撐着的傘下。

    王猛這時好似才如夢初醒,趕忙跟上。

    於是就成了王猛一手抓着手爐,一手撐傘跟在側後,而張彤雲一蹦一跳揹着手走在前面。

    兩邊的叫賣聲絡繹不絕,大概看出來了這一對兒風雪中散步的男女非富即貴。

    王猛也順勢走到一間首飾店門外,首飾店的攤位已經擺在了屋檐下,看有人過來,趕忙招呼。

    “這位公子,可是要爲夫人買首飾?”

    王猛趕忙想要說,旁邊的不是我家夫人,不過他心思迴轉之間,又硬生生把這句話憋了回去,以至於張了張嘴,可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他稍等了片刻,發現身邊沒有任何聲音,這才趕忙回過頭,做賊心虛一樣看向張彤雲。

    張彤雲揣着手,正饒有興致的打量着來往的人和街對面的商鋪,對店家的“不合適”稱呼,置若罔聞。

    王猛好似明白了什麼,直接從袖子之中掏出來一方關中銀錠:

    “要最好的。”

    店家頓時喜笑顏開,張彤雲則趕忙轉過身,扯了扯王猛的袖子,急促說道:

    “哪,哪有這麼買東西的?!”

    王猛微微側過頭,看向張彤雲,他微微一笑:

    “不知道應該買什麼好,就只能先選最貴的了。”

    風雪天,本來就生意冷清,一下子遇到了“大氪戶”,店家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很快就拿來了一枚玉簪子:

    “這是上好的西域羊脂白玉,現在整個河東最流行的就是這一款,公子若是買來送給心上人,定然是錦上添花、更襯秀美。”

    王猛剛剛接過來,旁邊的張彤雲,眼睛就忍不住眨了眨:

    “刺史打算送給誰?”

    王猛徑直轉過身,便要把玉簪子往她秀髮中插。

    張彤雲:???

    她趕忙奪過來簪子,謹慎的後退兩步,方纔搖頭說道,又羞又氣的嗔道:

    “不是直接插進去的,是要盤頭髮的!”

    王猛茫然片刻,無奈一笑。

    就在一兩年前,甚至都還習慣披頭散髮、不修篇幅的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女兒家梳妝佩飾的方式。

    這一刻,王猛着實是思念自己的師弟。

    不過張彤雲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再擡頭看向王猛的時候,眼眸裏已經多了幾分盈盈光彩,她柔聲問道:

    “爲什麼要送給我?餘不過只是刺史的下屬而已。”

    王猛撐着傘,向前行去,張彤雲小心翼翼的將簪子收入盒子中,本來想揣到袖子裏,可是又捨不得隨着袖子起起伏伏,所以索性直接捧在懷中,追上王猛。

    王猛腳步一頓,等她來到傘下,喃喃說道:

    “原來這種心動,便是喜歡。”

    張彤雲本來想說什麼,可是又硬生生憋住了,直直的看向王猛。

    王猛霍然撇過頭,下定決心說道:

    “實不相瞞,餘也已經不小了,到了應該成家立業的時候······”

    張彤雲輕輕摩挲着懷中的小盒子:

    “所以刺史決定就近抓一個,就抓到屬下頭上來了?”

    王猛趕忙想要擺手,但是他一手撐着傘,一手拿着手爐,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張彤雲瞥見了,忍不住笑了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運籌帷幄,幾乎把整個河東都掌握在股掌之中的男人,會露出來這樣的神情。

    王猛迎着風雪,霎時間,神情有些茫然,手足無措,無外乎如此。

    張彤雲卻擡頭看着他,細聲說道:

    “我還能走得脫麼?”

    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行人匆匆走過的街道上,傘下,少女說完之後,慢條斯理的解開自己的秀髮,然後熟練地用簪子重新將秀髮挽起。

    王猛癡癡地看着這一幕。

    當少女毫不猶豫的直接坦明心跡之後,他也已經回過味來。

    如果不是心中喜歡的話,又怎麼會一個邀請,另一個就毫不猶豫的跟着走上街來。

    在這漫天風雪之中,只有一雙人兒在撐着傘走。

    如果不是心中喜歡的話,又怎麼會允許在同一個傘下,而身爲堂堂幷州刺史,甚至連親衛都不帶在身邊,只是讓換上便衣遠遠跟着,生怕打擾和破壞什麼。

    而如果不是心中喜歡的話······

    又爲何一個願意買,一個願意留?

    又如何願意和你並肩而行,茫茫天地風雪之間,孤男寡女,只此二人?

    其實不需要王猛說什麼,張彤雲的心跡已經表露無遺,只不過他剛剛也在惴惴之中,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少女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心意。

    張彤雲仍舊看着他,輕輕晃了晃頭,玉簪倒映着奕奕流光,她笑問:

    “刺史,好看麼?”

    “餘這就寫信到長安,向令尊提親。”王猛驢頭不對馬嘴的接了一句。

    張彤雲無奈的舉步向前,關於我喜歡的人是一個木頭疙瘩這件事······不過好就好在,自己大概可以完全佔有他,不用擔心和別人共享。

    王猛趕忙跟上:

    “不合適麼?”

    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沒有主見。

    “提親,應該讓長輩來說合適一些。”張彤雲的小臉兒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被凍得,還是羞的,“不過······刺史現在提親,未免太着急了······”

    “此話怎講?”王猛早就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

    張彤雲再次頓住步伐,直直的看向王猛,輕聲說道:

    “刺史既要出征,那麼妾身無以爲助,惟願刺史平安歸來,刺史歸來之時,自可以向家父求親,就算是求親不成,妾身也願意長伴刺史左右,在這幷州,家父還能把刺史如何?

    所以······妾身願意等你歸來。”

    王猛撓了撓頭,師弟曾經說過,“打完仗就結婚”是詛咒,不是承諾,還叫什麼弗萊格。

    但是迎着張彤雲誠摯的眼神,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張彤雲得到了這個承諾,輕輕笑了笑,不知不覺離王猛更近了一些。

    一把油紙傘,終歸不可能遮得住中間還隔着一段距離的兩個人。

    所以她清晰的看到,王猛的另外一邊肩頭,已經被風雪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