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 第一一七九章 “周隨”
    打量着眼前的這個年輕的將領,劉牢之有點兒不相信這傢伙叫周隨。

    關中王師將領們大略的行事風格和習慣,劉牢之這裏也已經有資料。

    自然不能只是六扇門蒐集別人的資料,別人當然也會在嘗試着研究關中這個新崛起的團體。

    周隨,在這其中也並不是很明顯,蓋因關中王師之中嶄露頭角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多了,韓胤、朱序、袁方平之類,哪一個不是年輕人?

    更不要說在他們的頭頂上,還有杜英和王猛這兩尊大神。

    而即使是其餘的將領,諸如戴逯、任渠等人,年紀都不算大,而立之年,正是一個將領褪去了些許鋒芒,多出來一些穩健的黃金年紀,是一支軍隊最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

    所以,在他們之中,周隨並不是那麼起眼,行事莽撞反倒是他的缺點,也就是隨着杜英從關中盟走出來的元從身份值得關注,畢竟這應該算是杜英嫡系之中的嫡系。

    但親信,只能代表其忠誠,不能代表其年齡出衆。

    杜英的身邊,一向是沒有庸人的,這位杜都督的識人之能、用人之準,一直被大家津津樂道,尤其是很多原本在軍中並不顯山、並不露水的將領,現在都已經成長爲能夠獨當一面的人才,更是一度讓包括桓溫在內的其餘王師將領扼腕嘆息,感慨自己之前怎麼就沒有發覺這些將領的才能。

    而作爲親信的周隨,沒有跟在杜英的身邊,卻被派在外面,並且隨同他的還有官銜同樣不低的陸唐,這說明周隨並沒有很得杜英器重,甚至連獨自率領一路偏師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現在站在劉牢之面前的這位周隨呢?

    不僅僅是年輕,眉宇之間的那一股威嚴肅殺之氣,是等閒人打磨不出來的,這是屬於上位者的氣勢,是一種從內心油然而生、充滿自信和底氣的氣質,這種氣質的出現,說明此人很長時間居於上位,因而已經過於習慣擺出來這樣的姿態,縱然已經在刻意的收放,也不可能在諸如劉牢之這種擅長察言觀色的人面前掩飾過去。

    除此之外,劉牢之還注意到,隨着他一起上船的陸唐,乖巧的跟在後面,根據資料,這個出身涼州的漢子,是杜英親衛出身,什麼叫鐵桿直系,這就叫鐵桿。

    而陸唐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也不算畢恭畢敬,但是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慎重小心,卻是沒有遮掩的。

    之所以在心中產生這樣的懷疑,也是因爲劉牢之先注意到了陸唐的神情。

    兩個人官職有高低,但因爲陸唐出身的問題,所以這點兒官職差距本就不應該是讓陸唐綴在後面,並且對前面這個年輕人馬首是瞻的理由。

    除非······

    “周將軍,久仰大名!”劉牢之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其實他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只不過現在人家已經走到面前了,也只能先放一放。

    “如何比得上少將軍,年紀輕輕便統率水師橫行淮上。”杜英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若不是少將軍前來,餘就算是大名傳揚江淮,今日卻也只能望淮興嘆了!

    更何況餘不過一介偏將,大名遠揚可不敢說!”

    劉牢之看這“周隨”姿態放的低,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或許······在人生地不熟的友軍地盤上,保持謙虛恭敬是人家關中王師的優良風氣呢。

    杜英也在打量劉牢之。

    這個少將軍,的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尤其是劉牢之的目的,足以讓杜英打起十二般警惕。

    劉牢之對謝玄宣稱的固然是自己想要和父親走上兩條不一樣的路,從而讓劉家可以兩邊下注,但是衆所周知,兩邊下注是名望、家底俱在的老世家、大豪門,纔有資格這麼玩的。

    要求的是,這一代子弟之中,至少得有兩到三個人才能足夠,可以在兩邊都往上爬,甚至是頂着主家的懷疑往上爬,讓主家縱然不願意,也得捏着鼻子任用這般人才。

    而且還得有足夠的錢糧能夠滿足兩邊的需求。

    當然,上述的某個條件,也可以使用本家族在本地乃至全天下極高的聲望來代替。

    現在江左的謝家,顯然就是如此,兩頭下注不說,謝家的謝奕和謝玄父子,在關中被委以重任,謝安則也在江左混的風生水起,這是人家謝家代有才人出,別人羨慕也沒辦法。

    而江左的郗家,其實也差不多如此,郗家拿不出來錢糧,可是有郗公的名望在外,天下誰敢小郗家?乃至於郗家甚至還能在關中、荊蜀和江左三頭下注。

    相比於這些本來就有名望、有家底的世家,劉家顯然還不夠資格。

    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下個注還得父子兩人站在兩邊,而且各自手中的兵權都說不清楚,劉牢之迄今爲止仍然是以兩淮王師少將軍的身份統帶這些水師,並沒有和徵虜將軍劉建劃清界限,這就足以讓人懷疑,大戰來臨之後,這支兵馬真正聽從誰的調遣。

    兵權歸屬這最重要的問題模模糊糊,更不要說劉家可沒有給關中或者荊蜀王師出錢出力,杜英懷疑劉建和劉牢之父子的居心,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現在杜英還看不穿劉牢之的真正所圖。

    只期望他們是真的想要當牆頭草,沒有別的野心吧。

    而且杜英也不得不承認,水師,的確是劉家父子最大的底牌。

    這個底牌大到,無論是杜英還是桓溫,想要在兩淮戰事中掌握主動權,都離不開水師。

    所以兩邊縱然知道劉家父子首鼠兩端,甚至可能還懷有野心,卻也得捏着鼻子承認甚至放權給他們。

    劉牢之這一次帶着水師主動跑過來,解決關中騎兵南下的燃眉之急,幾乎就等於在告訴關中王師,沒有水師的幫助,你們當真寸步難行!

    關中和河洛的造船工坊得提上日程了啊······杜英心中如是想到,而相對應的,還得開鑿鴻溝,連通大河和淮水,這樣才能讓北方的水師戰船有南下的能力,否則杜英並不相信江左又或者兩淮水師能夠眼睜睜看着北方把戰船打造出來。

    重新開鑿鴻溝,倒也本來就在關中的規劃之中,其實這相當於開鑿大運河,不過這其中將要耗費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