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三五五章 實已涉足矣
    馬車在搖晃,但是馬車內的空氣有些凝固。

    杜英沉吟不語。

    謝道韞則用炭筆在紙上漫無目的的畫來畫去。

    新安公主看着自己的檢討書被毀了,欲哭無淚。

    本宮每一個字寫的有多麼艱難,謝姊姊你難道感受不到麼?

    倒是杜英率先打破沉寂:

    “如此想來,餘雖然沒有踏入建康府的亂局之中,只是虛晃一槍而已,但其實只要沾上了這因果,終究是擺脫不掉了,不是入局,卻也勝似入局,如今更是要真真切切的入局。”

    謝道韞的筆畫逐漸有了規律,她寫下兩個名字:

    郗曇。

    顧昌。

    杜英掃了一眼,心領神會:

    “既然已經入局,那就只有破局,這的確是不錯的破局點。”

    郗曇現在仍然賴在東山,不打算前往京口,畢竟他可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大員,還是謝安在建康之亂前幫郗曇拿到的,也代表着王謝世家和關中尋求合作的態度。

    如今關中在建康府爲數不多的支持者都已經主動或者被趕出了朝堂,以爲大司馬勢力的進入以及皇權的鞏固騰位置。

    這其中大多數都是前不久投靠郗曇的。

    郗曇在和謝安達成共識之後,之前門可羅雀的府邸,也維持了幾天的車水馬龍,或是有來試探消息的,或是在烏衣巷中不得門入,索性打算改換門庭的。

    這些只要前來拜訪了郗曇的,自然而然就被劃入關中派系之。

    對於正缺位置安放三方勢力的朝廷來說,哪怕他們其實也沒有和郗曇說上幾句話,但是不打壓你這種倒黴蛋,又怎麼騰出來那麼多位置呢?

    不過受到排擠打壓的終歸只是這些中低層、站錯隊的官吏,郗曇本人依舊瀟灑在東山,謝安一樣沒有打算將他怎麼樣。

    說到底,世家一貫的行事方法,讓謝安更傾向於留下來一條可以溝通說話的渠道,方便大家下次見面,因而只要把郗曇收攏起來的這些雜七雜八的人清掃乾淨就可以了,留下郗曇孤孤零零一個,那麼他就只能扮演關中傳話筒的角色。

    相同的道理,其實還應驗在吳郡世家身上。

    顧昌這個建康令顯然是當到頭了,他身爲建康令卻離開建康前往京口見杜英,這就是臨陣脫逃的罪名。

    不過吳郡世家終歸是在朝堂上盤根錯節、影響深遠的勢力,顧陸門生故吏遍江左,影響力也不亞於王謝,所以顧昌應該還不會被踢出朝堂,大概也就是受到和郗曇類似的待遇,給條冷板凳,安心的當你的傳話筒吧。

    當然,顧昌既然打算跟着關中走,這些心理準備是早就做好的。

    他看中的,早就已經不是魚龍混雜、爭鬥不休的建康府了,還有什麼比能夠早早地在新朝廷的朝堂上佔據一席之地來得重要?

    哪怕吳郡世家被迫近乎全部退出建康朝廷,也沒有什麼干係。

    早早地撇清關係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杜英徐徐說道:

    “他們以爲郗曇和顧昌已經完全被架空,殊不知只要我關中還在北方高歌猛進,那麼朝野人心定然還會浮動,想要輕鬆的拉起來一個派系,並非什麼難事。

    而他們以爲餘是想要在朝堂上爭奪權柄,殊不知餘隻是想要挑起他們不同派系之間的矛盾罷了,只要不斷地拉攏一派、交好一派、反對一派,那麼他們三家就永遠只會爭鬥不休、永無寧日。”

    “正是此理。”謝道韞微笑着說道。

    “不,還不夠,只是一羣早就已經惹得他們排擠懷疑的外人的話,說不定會弄巧成拙,被看穿我們心思的郗超和謝安聯手趕出朝堂·····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說罷,杜英手上微微用力。

    “呀!”

    正聽的認真的新安公主猝不及防下叫了一聲。

    杜英笑道:

    “除此之外,還有這個。”

    新安公主不忿的回頭,喊本宮可以,但是請不要捏。

    杜英化爪爲掌,撫了撫。

    懷中的人兒就像是溫順的貓咪一樣,重新變得乖巧了。

    謝道韞會意:

    “既然夫君和殿下之間也不是什麼祕密了,甚至譙王也已經公開爲夫君所用,則夫君可以藉機聯絡會稽王了。

    想來會稽王也能夠感受到,自己對面的兩家,並不是真心想要和自己瓜分朝堂,而是各懷鬼胎,只不過在如今的天下大局面前被迫妥協罷了。

    夫君的若即若離,讓他們之間的盟約存續,卻又不可能堅不可摧,這種在其內部也一樣若即若離的尷尬,也註定會平添諸多猜忌。

    在這般境況下,會稽王順着殿下和譙王的關係,和夫君達成一些私下裏的約定,是其難以拒絕的。

    關鍵就在於,會稽王能夠給夫君什麼,而夫君又能夠還報什麼,這一來一往,纔是決定會稽王是和夫君虛與委蛇,還是真的打算聯手的根本所在。”

    “阿爹想要的,無外乎皇族的存續。”新安公主苦着小臉說道。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雖然抱着自己的這個傢伙哪有半點兒九五之尊的模樣,但是她很清楚,至少現在在關中,他就已經是所有人心中的皇帝了。

    “皇權會存續,司馬氏也會存續。”杜英輕笑道。

    只是兩者顯然不可能再結合了,否則帶給這個民族的,誰知道會不會又有什麼災難。

    “這是文字遊戲,父王又不傻。”新安公主無奈的說道。

    自家阿爹也是一個不服輸的老頑固了。

    杜英和謝道韞交換了一個眼神。

    其實不只是司馬昱,少年即交遊、一起成長起來的桓溫、謝奕和司馬昱,其實都是一般無二的性格,也不知道是誰影響的誰。

    反抗,甚至可以說是叛逆,是他們典型的形象,即使是年長如今,一樣未曾改變。

    “他不傻,但是有時候必須要裝傻。”杜英緩緩說道,“給他這個裝傻的機會,就看他願不願意要了。

    如果會稽王願意合作的話,其幫助餘牽制王謝和大司馬,餘確保日後不會對司馬氏趕盡殺絕。

    其實除此之外,會稽王在餘這裏也沒有什麼用,甚至王謝世家和大司馬,和關中之間尚且還能有一些商貿,關中能夠從中獲利以改善民生,可會稽王又能夠控制何處的商貿呢?”

    說來也是有趣,看上去朝堂上三方都已經和杜英勢如水火,但是實際上王謝世家不久之前還在謀求和關中的商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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