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三八一章 沒齒難忘
    杜英哈哈大笑,一樣策馬追上。

    兩人一前一後,在官道上疾馳,掀起塵煙滾滾。

    而在兩人的後面,有一輛馬車徐徐跟着。

    新安公主掀開車簾,好奇地向外看了一眼奔馳的兩道身影,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這······就是王景略?”

    馬車之中,謝道韞端坐,翻着一份公文,含笑說道:

    “是啊。”

    “感覺和想象之中的不同······”

    謝道韞合起來公文,悠悠然說道:

    “或許正是因爲他們與衆不同,所以這天下,註定了是他們的。”

    “莫非······王師兄也想坐在那個位置上?”新安公主有些疑惑。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顯然夫君和他師兄並不符合這個要求。

    謝道韞笑道:

    “他只是想要他的師弟坐在那個位置上而已。”

    新安公主愣了愣:

    “莫,莫非······”

    頓時她心中一陣惡寒。

    然而謝道韞毫不猶豫的直接用手中的公文敲了一下她的頭:

    “小小年紀,想什麼呢?他們師兄弟兩個,一個是梟雄之姿,一個是王佐之才,追求不同罷了。”

    頓了一下,謝道韞無奈的補充一句:

    “你永遠可以相信你的夫君。”

    新安公主訕訕一笑:

    “這不是偶爾翻起來一些小報刊上面,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文章麼?”

    謝道韞皺眉,看向旁邊的郗道茂。

    負責此事的郗道茂回答:

    “屢禁不絕,蓋因春水初生、春潮初漲,正是人心思動的時候,若是直接打壓只會適得其反,所以唯有儘可能地管控、收編而已,以免這不正之風影響社會風氣。”

    謝道韞嘆道:

    “也罷······一切都方纔起步,亂而無序也在情理之中,等到整個行業逐漸發展起來,也逐漸從初生猛虎變成洪水猛獸的時候,也就是通過律法來約束的時候。

    慢慢來吧,說不定終我一生,都難見到這一幕,但是隻要我們能夠培養好後續的人才,那麼總會有人繼續遵循我們的想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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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荒蕪久矣,所以這一場戰事不能持續太久,否則將演變成又一次長平之戰。”王猛邊走邊和杜英說道。

    當年長平之戰,秦國跨過河洛進攻趙國,糧草補給全部仰仗於關中,最終導致整個秦國幾乎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以至於秦王親自到路上監督糧草,因而若是當時趙國繼續遵循廉頗的計策,堅守不出,那麼秦國說不定要先比趙國崩潰。

    畢竟戰爭打的不只是兵馬戰術,更是一國之國力、一國之經濟。

    經濟民生先扛不住的,自然在戰場上也堅持不住。

    這也是爲什麼真正的盛世都是要建立在幾代人忍辱負重、堅韌不拔的基礎上。

    所以哪怕是知道杜英一定有這樣的概念,王猛還是要提醒他。

    多說一遍不嫌多,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杜英徐徐說道:

    “想要避免把整個關中拖入戰事之中,甚至避免關中方纔有起色的發展毀於一旦,那麼就要速戰速決。

    而現在中原之戰,速戰速決的方式又無外乎兩種,一種是我軍能以雷霆犁穴之勢橫掃整個中原和青州,從而徹底把鮮卑人驅趕到大河以北,否則註定會被牽制到某一處,逐漸陷入泥淖之中。

    鮮卑人以騎兵起家,現在是在中原作戰,不是在河網密佈的兩淮了。這就意味着鮮卑人能夠有充足的機會發揮他們的長處,而關中新訓練的這些騎兵不見得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製造一個迫使我軍不得不深陷其中的泥淖,並非難事。”

    不知不覺的,兩人已經策馬入城。

    河洛王師收復洛陽之後,一開始是接到都督府的命令,對這座身份敏感的中朝舊都“冷處理”,兵馬不入洛陽城。

    但是隨着杜英和朝廷之間的矛盾公開化,也就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了,河洛王師這才正式入駐洛陽,而都督府也派出人接管洛陽,可這也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如今的洛陽民生,仍然還頗爲蕭條。

    足可見那些走馬過往的梟雄們對這座舊都如何摧殘。

    “至於另一種呢,”王猛接過來話茬,“就是把整個大河以南的戰事一分爲二,青州歸大司馬,中原歸我們,各取所需,也能夠儘快結束中原戰事。

    至於青州那邊,就要看大司馬的牙口好不好了,若是大司馬啃不動,那就是大司馬被慕容儁拖入泥淖了,這對於我們來說自然是最好的一種情況。

    而如果大司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了慕容儁,則屆時便是我們和大司馬對峙於青州。

    仲淵認爲,這難麼?”

    “是挺難的。”杜英一攤手,“在漢中,在南陽,在淮西,在青州,我們好似處處都在和大司馬對峙,當真是處處都有他。”

    “本來你二人就是最有可能逐鹿天下的,所以會最終演變成這般,情理之中。”王猛回答,“然,我們既要想辦法阻止處處都是大司馬,又要提防有漁翁得利者。

    仲淵,現在不比以往了,當初的你,是潛龍在淵。現在的你,則是飛龍在天。

    翱翔於九霄之上的龍,雖然張牙舞爪、威風無比,但是不是在暗處,而是在明處了,是在天下無數心懷鬼胎的人眼中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

    說着,王猛伸手指了指洛陽大街上稀稀落落的人羣:

    “焉知這其中,會不會有‘大丈夫當如是也’,又或者有‘彼可取而代之’。”

    杜英輕笑道:

    “師兄現在可是越來越像是師父了,昔日是你我樂觀而暗中嘲笑師父憂心忡忡的實屬多慮,結果現在的師兄······”

    “昔日是在山林之中,今日是在九天之上,怎可同日而語?”王猛正色回答,“身在山林而憂萬民,憂又有何用?

    身在九天而樂其中,樂何其危也?!”

    杜英頓時收起來笑容,他肅然拱手:

    “謹遵師兄教誨。”

    王猛倒是也愣了愣,旋即感慨:

    “當真是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仲淵這般‘願賭服輸’的神情了。”

    杜英也笑道:

    “那是因爲師兄難得說幾句能讓餘動容的話。”

    王猛看着打蛇隨棍上的師弟,也是無可奈何:

    “唯期望仲淵謹記。”

    “沒齒難忘。”杜英回答。

    “也不知沒齒之時,天下如何。”王猛順着他的話,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