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一八章 其從百處來,我往一處去
    四個角不穩定,三個弱的加起來能夠勝過那個強大的,而三個弱的之間還相互有矛盾。

    所以最終演變成了兩個最弱的聯絡最強的那個一起對付第二強的,以求能夠蠶食第二強的一部分骨肉壯大自身,並且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合情合理。

    而且很顯然,司馬昱和謝安在聯絡杜英的同時,肯定也在想方設法穩住桓溫,仍然讓桓溫覺得,朝廷是他堅實的後盾。

    “你們說,桓溫知道這件事麼?”杜英笑吟吟問道。

    袁宏和權翼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總覺得杜英的臉上寫滿了兩個字:

    搞事!搞事!

    若是桓溫知道了朝廷中的兩個傢伙這般打算,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們之間脆弱的信任恐怕也會蕩然無存了吧?

    這樣豈不是將會更有利於杜英挑撥朝廷各方之間的分化,從中攫取更大的好處?

    但是短暫的激動之後,杜英率先冷靜下來:

    “大司馬既然興兵北上,那麼定然不可能毫無準備,他雖然急迫,但是萬萬沒有到捨本逐末的地步。

    好不容易纔進入建康府,現在卻冒冒失失的帶着兵馬離開,似乎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所以大司馬定然也已經在建康府中做了周全的佈置,儘可能的掌握此間風吹草動。”

    袁宏也回過味來:

    “六扇門能夠輕而易舉的滲入各處王侯將相府邸,大司馬那邊不可能一點兒動作都沒有,只是有可能大司馬派遣的人少,或者多半都還在潛藏之中,所以我們還沒有察覺到端倪。

    但大司馬肯定多少都已經知道朝廷的那些人,都在想些什麼了,只不過至少現在還未有所動作······

    所以大司馬,又在等待什麼呢?”

    權翼斟酌說道:

    “或許是在等待蒐集到有關於朝廷的足夠證據,然後再公之於衆,徹底把朝廷的臉面踩在腳下,讓天下人都知道,前線將士在浴血廝殺,而後方的朝廷卻在做這般令人寒心的事。

    想來到時候大司馬也應該會把都督從中摘出去,以避免給人留下這仍然只是一場黨爭之禍的想法,而把一切都歸咎於朝廷的不辨忠奸。

    顯然大司馬應該還沒有盤算好此時和朝廷翻臉是不是合適,而且······”

    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古怪的神色:

    “說不定大司馬也在等待着都督的態度,若是都督想要與其合作,則大司馬就可以在對付朝廷上更多幾分底氣,到時候還可以和都督一起,作爲封疆大吏發聲,抨擊朝廷。

    所以······看似是朝廷三方聯起手來想要對付都督,實際上卻是他們都在期盼能夠和都督聯手打壓另外幾家,當真是荒謬······”

    袁宏亦然扯了扯嘴角:

    “這其中不會有詐吧?”

    總覺得這三家是不是想法上出現了一些偏差,又或者這本身就是針對杜英設立的一個陷阱呢?

    杜英倒是覺得並沒有那麼複雜,其實他還是能夠理解朝堂上幾位的,這就是典型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想法,朝廷政令不統一,各方心懷鬼胎、各有計較,如何能齊心協力?

    所以先借助外力,剷除最不穩定的因素,再聯手對付外力。

    在這種想法之下,或者說長期以審視和敵視的目光看着朝堂上的對手,自然而然的會讓他們忽略掉外敵到底有多麼強大。

    關中現在積蓄了多少力量,有時候連杜英自己都說不清,唯有眼見爲實才能相信,自然更不能指望着朝堂上那些還抱着舊思想、維護世家制度的人們能夠理解。

    顯然在很多人的眼中,關中也不過就是一個擁兵自重的軍閥罷了。

    大晉開國這麼多年,被胡人打的媽都不認識——若是司馬昭和司馬炎復生,或許真的不認識現在這個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沒那個臉面去認——但是在對陣這些封疆大吏上,就算落於下風也從來沒有完全輸過,否則就沒有大晉了。

    所以昔年能夠解決王敦和蘇峻,現在能夠壓制住桓溫,那麼杜英又有什麼難對付的?

    大晉朝廷的這般想法以及做派,讓杜英總是難免想起了列強無比懷念的大清和常公。

    不過這也註定了,他們終將會被燃起的星星之火,焚爲灰燼。

    至於在眼前怎麼處理和各家之間關係上,杜英倒是覺得,猜來猜去,想多了反而會鬧出烏龍。

    而一個尋常人的烏龍,或許只是關乎到一件小事,可是杜英若是鬧出了烏龍,那麼關乎到的將會是天下百姓。

    因而在這個互相算計、互相背叛的鬧劇之中,杜英也不求自己能夠站在最高層,只要能夠站在中間偏上的位置就可以。

    或許獲得的好處不是最多的,但是所要付出的代價和冒的風險也是最小的。

    諸如小說之中那種一層層的算計、套娃似的謀略,在現實中豈是那麼容易實現的?

    對於一個謀士來說,越多的算計,越多的關節,就會牽扯到越多的人,而人終究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又有誰會知道中間能夠產生多少變數呢?

    杜英本身,可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變數。

    他下定決心:

    “不管是不是陷阱,又或者他們有什麼其餘的打算,先按照既定的路子去走。

    其從百路來,餘往一處去。千方萬法,終歸還是要以拳頭說話,把北方打下來再說,屆時便是三家聯手對付關中,又何懼之有?

    更不要說就目前看來,三家離心離德,便是聯手也不可能完全相互信任、放手施爲,此脆弱之聯盟,輕易可破。

    當然,現在則是儘可能的穩住大司馬,避免和大司馬兵戎相見,且和建康府那邊保持聯絡,配合朝堂擠壓大司馬,逼迫其逐步退出朝堂,雙管齊下,穩住各方,避免其形成合力,且我們的人不用着急擠到朝堂上去,免得讓會稽王和謝尚書又對關中升起太多敵意。

    關中的一切,不是從朝堂的爭執中得到的,而是從戰爭中得到的,是從篳路藍縷、以啓山林的奮鬥中得到的,他們想要的,不去和他們爭,而最終我們要走的比他們更快,更遠!”

    雖然杜英好似是把方纔就已經制定的策略完完整整重複了一遍,但是他堅定地語氣,無疑在告訴權翼和袁宏,這一次,不會改變了。

    袁宏收起來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和權翼一樣,肅然起身,拱手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