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二五章 我與你們,不是特立獨行麼?
    一個患得患失的主帥,必然也會在之後需要做出判斷的時候猶猶豫豫、無從抉擇,這顯然並不合適。

    杜英承認自己的不足,只是這話從謝道韞軟軟糯糯的語氣之中說出來,總是聽上去怪怪的。

    “有什麼不對麼?”她問。

    杜英趕忙搖了搖頭,但又接着如實說道:

    “應當給夫人左手佩劍、右手握璽,天子冠冕配齊了,方纔彰顯霸氣,現在說出來太平淡了。”

    謝道韞憤憤的伸手打了他一下:

    “此爲妾身對夫君的期盼也,非是妾身所欲爲。”

    “是了是了,夫人畢竟不是霸主,是仙子,從天而降、充盈我心的仙子。”杜英誇讚道。

    謝道韞被他說得略略羞澀,而杜英抓住機會得寸進尺,伸手環住她的腰,柔聲說道,“好了好了,知道夫人想要的是母儀天下。”

    這一次謝道韞並沒有在意杜英在大庭廣衆之下的動作,秀眉微蹙:

    “這話······夫君還是不應該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

    杜英環顧一圈,淡淡說道:

    “現在這也不是什麼祕密了。”

    謝道韞神色複雜幾分:

    “夫君打算何時······”

    杜英倒也沒有什麼話都嚷嚷出來的意思,他壓低聲音,斟酌說道:

    “就要看現在的局勢了,朝廷給餘封爵之後,大司馬那邊定然也要給出一個交代,畢竟同樣有勤王之功,餘從縣侯直接跨過縣公變成了郡公,大司馬那邊怎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個問題,顯然並不只是一個人考慮過,包括謝道韞。

    她輕聲說道:

    “想來應該是要加九錫了。一旦加九錫,那就等於朝廷已經做好了禪讓的準備,就要看朝廷能夠下幾分決心了。”

    “九錫,也可以不是一口氣加上去的。”杜英徐徐說道,“只不過古來篡者,一般到了加九錫的地步,也就沒必要今天加、明日再加了,一口氣加上就可以了。

    但那是在朝廷已經渾然沒有抵抗本事的前提下了,顯然現在的朝廷還遠遠沒有狼狽到那一步。

    所以餘認爲無外乎兩種,九錫先加一部分,以示榮寵,或者把如今大司馬的這個南郡公再向上挪一挪。”

    “州公······不,是封王!”謝道韞霍然回答,旋即喃喃自語,“封王,無論中朝還是今朝,不封異姓王,此時封王,和加九錫又有什麼區別······”

    “那就要看大司馬缺的是什麼了。”杜英含笑回答,“他缺的是一個王爵和一塊封地麼?

    不,他缺的是九錫能夠帶來的合法地位,是爲自己更向上一步所能提供的道義基礎。

    就算是封了異姓王,那也只是一個地方的王,是朝廷的王,不能給大司馬帶來任何額外在朝堂上的名望和地位,甚至他這個王就應該坐鎮封地,而不是出現在朝堂上。

    所以,封王相比於九錫,顯然更容易爲朝廷所接受,而且九錫一般都只加一套,異姓王······可不見得只能封一個啊。”

    謝道韞徐徐說道:

    “若是封楚王的話,那對於大司馬來說,的確沒有多大的作用,荊楚之地本來就在他的掌控之下,甚至這還能夠讓朝廷理所當然的拒絕大司馬重返朝堂。

    關鍵是在名義上,大司馬還不得不接受這個封賞······的確是一步妙手,而且有了一個大司馬,就可以再有新的異姓王,固然朝廷會掀動不同異姓王之間的矛盾衝突,可是這也仍然是炙手可熱的爵位······”

    說着,她不由得看向杜英。

    若論天下還有誰合適和桓溫並肩,那自然就是眼前的夫君了。

    但是夫君剛封了郡公,直接封王,豈不是動作太快?

    似乎看出了謝道韞的疑惑,杜英直接回答道:

    “因而就要看河北這一戰、青州這一戰,花落誰家了。大司馬當不當得起這個王爵,餘受不受得起新的異姓王,皆在於此。”

    “朝廷之中······應當有人可以看出來箇中優劣吧?”謝道韞自然是期望夫君能夠封王的。

    皇位的傳承、天命的延續,總歸是要走一個合理合法流程的。

    杜英直接自立旗號,固然可以,但是天命未歸、玉璽未在,不管怎麼說都名不正言不順、爲人所詬病。

    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老思想,是很難通過諸如關中新政等帶來的恩惠就能夠消弭掉的。

    所以在謝道韞的心中,杜英封王、加九錫,最後接受禪讓,這纔是最合適走的一條路,否則稍有不慎就會成爲衆矢之的。

    “這是自然,”杜英回答謝道韞的疑惑,“你家三叔,還有殿下家的那位父王,可都不是喫乾飯的。

    打仗,他們或許不在行,但是論朝堂上的風向、對人心向背的敏銳,他們可都是千年的狐狸。”

    “若是三叔知道夫君如此欣賞他,想來會很高興的。”謝道韞微笑着回答,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我們本來就是惺惺相惜。”杜英一本正經。

    夫君一本正經的時候,一般都不正經。

    謝道韞腹誹一聲,聯想到新安公主和自己哭訴夫君是怎麼一邊一本正經的講道理、論得失,一邊從容不迫的掀開她的衣裙,最後讓給了她畢生難忘的懲罰,至今還又羞又惱的。

    “夫君惺惺相惜的人不少嘛。”謝道韞話裏有話。

    杜英打了一個激靈,你三叔的醋,你也喫?

    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起因肯定不在於此。

    他笑道:

    “是啊,天下英雄共逐鹿,餘既然身在此列,自然也和天下英雄們惺惺相惜,無論是慕容垂,還是會稽王和大司馬,又或者是你三叔,甚或者是之前的那些手下敗將們。

    他們能夠趁勢而起,成爲一方風雲人物,自然有其道理所在,取其長,嗚!”

    謝道韞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杜英訕訕一笑,握住她的手腕,挪開少許。

    “夫君把殿下欺負的很慘啊。”謝道韞沒好氣的說道,不過還是補充一句,“雖然她做的有謬,但是夫君的懲罰方式還真是特立獨行。

    懲罰當有道,夫君之道,取,取人後,咳咳,終究不可取。”

    “道不同,目的達到了就可以,這一次殿下肯定記憶深刻。”杜英感慨道,“至於夫人所言特立獨行,餘同你們的相處,不也是特立獨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