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七三章 屬下已無家人
    當即兩名行軍主簿就飛快的記了下來。

    接着,王猛看向站在朱序身後,一名欲言又止的校尉:

    “你,可有想說的?”

    那校尉猶豫了一下,還是站出來說道:

    “啓稟刺史,屬下······屬下已經沒有家人了!”

    和家人走散、孑然一身的流民,纔是構成關中王師的主體,其中很多人已經陸續在關中安家立業,但是打光棍的也不是沒有,甚至還很多。

    在軍中將士和那些關中家破人亡的女子之間牽線搭橋,儘快組建家庭以保證關中的嬰兒出生率,也是謝道韞帶領女官所做的任務之一。

    王猛一時默然,走到他身前,招了招手,讓校尉到箱子旁邊:

    “伸手!”

    校尉伸出手,又有些後悔,畢竟身後數百道目光靜靜看着,如芒在背,讓他有一種被公開處刑的錯覺。

    但王猛抓着他的手腕,直接落了下去,環顧四周說道:

    “已是孑然一身的,就不用和你們主將似的牽掛家人了,今宵有酒今宵醉,今宵的賞賜今宵就可拿走,所以想要來領取的,直接來拿!”

    說罷,他還抓着一個玉鐲子,塞到了那校尉的手中:

    “若是活着回來,把這個送給心愛的姑娘!”

    校尉激動的點頭。

    而隊伍逐漸分爲兩列,有直接來拿的,有記下名字讓轉交家人的。

    有條不紊。

    似乎他們並不是去參加一場夜襲,一場很可能九死一生的戰鬥,而只是去遊行一樣。

    王猛靜靜看着這一幕,箱子之中金銀在火把下閃爍的光,他無動於衷;將士們重新集結成隊列,他亦然不動聲色。

    一直到士卒們在朱序的帶領下,沒入黑夜之中,站在那裏目送他們出關、紋絲不動的王猛,方纔翻身上馬。

    更多的士卒,排成縱隊,徐徐前行。

    他們需要等前鋒拿下山谷之中的壁壘之後,快速的接管陣地並且衝向下一個營壘、沿着滏水殺向邯鄲。

    “六扇門有消息傳來麼?”馬背上的王猛,低聲問身邊的參謀。

    “已經有三日無訊了,或許······”參謀下意識地回答,但聲音又收住了。

    王猛沉聲說道:

    “都是好兒郎啊······”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那幾個潛伏在滏口鮮卑軍中,及時傳遞過來鮮卑佈防情況的六扇門士卒,還是說此時正一頭扎入無邊夜色之中的王師將士。

    又或,兼而有之。

    ——————————

    滏水奔流,遊走在山谷之間,曲折迴盪。

    湍急的水流拍打着聳直的巖壁,飛濺成無數的浪花飛沫,又重新轉折匯聚,變成新的激流,衝向下一塊岩石。

    年復一年。

    太行山脈,最顯著的特點自然就是一塊又一塊的山巒巨巖,如同刀劈斧削一般。

    這也就讓太行山間的山谷變得更加易守難攻,除非敵人是屬猿猴的,否則山谷兩側近乎於直上直下的山壁,他們根本沒有攀附的可能。

    而若是想要翻山越嶺跨過營壘關隘,更是要克服千難萬險,其道路艱辛之處,也不弱於蜀道。

    這纔會使得太行八陘之大名,傳揚天下。

    鮮卑人雖然沒有搶奪到兩處關城,但是扼守西口,順着河流安營紮寨、修建石牆作爲壁壘,對於處於防守方的他們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既避免了需要分兵把守兩處、可能首尾不能相顧的風險,又避免了想要運送補給還需要跨過山路險峻的谷地所帶來的不確定性。

    且守軍還能夠依仗於河流作爲側翼屏障。

    反正敵人也不可能從這種湍急狂奔的河水之中殺過來,所能走的路只剩下小小的河灘了。

    正是因此,再加之最近戰事重點明顯落在了鄴城以南方向上,就使得把守滏口東入口的鮮卑兵馬,抽調來抽調去,只剩下了兩三千之數。

    但此地本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別說是兩三千,便是兩三百人在這裏把守,也足以讓進攻的軍隊望而生畏。

    夜色深沉,山谷之中陰風陣陣、鬼哭淒厲。

    一點點火光搖曳,忽閃忽閃,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鮮卑人的營寨受限於地形,也是沿着山谷排開,十幾個士卒一個營帳,而將領們則住在避風處的茅草屋舍中。

    “這鬼日子,一天天的,何時才能到頭啊!”忽明忽暗的火光裏,守夜的士卒抱緊了兵刃,吸了吸鼻子,嘟囔一聲。

    雖然已經是夏日,但是山谷陰冷,到了晚上更是涼風鼓盪,哪裏有半點兒夏日的模樣?

    尤其是一股股水汽潮意瀰漫上來,讓身披鐵甲的哨卒覺得身上的衣甲又沉又溼。

    迷迷糊糊之中,他好似聽到了石頭滾動的聲音。

    山中蛇鼠紛雜,有小東西亂跑,也在情理之中,但他還是勉強睜開打架的眼皮,慢悠悠看過去,接着便是一機靈,抓起來懷中長槍,同時要去推身邊睡着的同伴:

    “誰!”

    那貓腰蠕動的黑影果斷的招了招手:

    “起夜,起夜!”

    哨卒這才鬆了一口氣,一下子涌動的血再一次平靜下來,同時收回本來要推同伴的手,差點兒把他吵醒了,這個脾氣不好的,若真睜了眼發現就這點兒小事,怕是少不了要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哨卒不由得嘟囔一聲:

    “大半夜的事兒真多,等會兒可別掉到水······”

    最後一點兒聲音從喉嚨之中消散。

    因爲一把刀已經抹了他的脖子,滾燙的鮮血噴涌而出。

    哨卒捂着脖子,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倒下。

    而在他的身後,動手的人一樣穿着鮮卑軍隊的衣甲,乾脆利落的又把短刀刺入了旁邊已經睡着了的另一名哨卒胸口,猛地一絞!

    那起夜的士卒也一點點摸過來,看着已然斃命的兩個哨卒,壓低聲音說道:

    “巡夜的還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定然會到,抓緊!”

    動手的那士卒迴應:

    “若是大軍不能及時趕到怎麼辦?”

    “不會的,上一次約定了行事日期,想來王刺史不會誤事。”他的同伴回答,旋即打量着他,“怎麼,動了手反倒是害怕了?”

    “呵呵,怎麼也是當初跟着都督搶長安的人,怕個球!”那士卒笑着回答,“只是擔心咱們的死,沒有死得其所,白白暴露了,反倒是讓那幾個殺千刀的提高戒備,給刺史平添麻煩。”

    這兩個士卒就是潛伏在鮮卑軍中的六扇門,也都是關中王師裏的老卒了,是第一批潛入河北的六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