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四八三章 苦中作樂
    而北門城牆上也被投石機砸出來一個口子,好在王坦之就在北門坐鎮,當機立斷以勁弩壓制住,潑水似的射箭,算是把敵軍逼退。

    如此險象環生,還是枋頭被圍之後的第一次。

    恐怕也是基於此,慕容令纔有信心覺得,守軍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派遣使者前來,既是勸降,也是下達最後通牒。

    否則破城之後,後果自負。

    王坦之禮貌的拒絕了。

    但鄧羌並沒有和之前兩次那樣直接一口吐沫噴過去。

    相反,他憂心忡忡的打量着使者離去的身影:

    “文度,再這樣堅守下去,恐怕要撐不住了。”

    王坦之哂笑:

    “怎麼,沒有信心了?”

    感覺自己一個武將,被文官嘲諷了,鄧羌頓時漲紅了臉,敲了敲城垛:

    “餘說的是事實,所以是否還有什麼謀劃?若是文度你也沒有好辦法,那今夜餘率軍踏了慕容令的營寨!”

    “別送死。”王坦之回答。

    鄧羌悻悻說道:

    “那又如何是好?”

    “再堅持堅持,快了。”王坦之回答。

    “可若是刺史其實並不是如同文度你所預料的那般······”鄧羌猶豫了一下說道。

    王坦之無言以對,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鄧羌。

    鄧羌擊掌,恍然說道:

    “是了,那鮮卑人更要不惜一切代價增援邯鄲了!”

    王坦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鄧羌訕訕一笑,搓着手說道:

    “那文度,不,不不不,軍師覺得,大約還要等多久?”

    “三日之內。”王坦之隨口說道。

    “真的?”

    王坦之輕笑:“那要不來打個賭?”

    周圍的將領們,俱是眼前一亮。

    他們並不在乎賭什麼,而是在這枯燥無味的守城生活中,總是要找點兒樂子。

    亂世裏,苦中作樂的本事還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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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枋頭城上的人在下賭注,並且賭注已經逐漸誇張到了把長安的房子都壓上的地步,甚至有個傢伙還直接壓上了自家閨女,表示他要是輸了,那麼贏了的可以來和他家結親,若是贏了,那麼抱歉,他得挑一挑你們各家有沒有如意郎君了。

    反正怎麼都不虧本。

    至於賭的內容,也逐漸多樣化,從一開始的王猛到底會不會在北方虛晃一槍變成了現在的慕容令到底在什麼時候撤兵北上,甚至還包括城外最終會留下多少兵馬,林林總總、不盡相同。

    至於參與的人,也從一開始的將領們擴展到校尉、仗主,甚至將士們也都紛紛參與進來,或是小賭怡情、跟着自家主將下注,算是捧捧場子;或是多點下注,只求能夠把中獎可能最大化;又或是孤注一擲,把全部身家壓了上來——不過這種基本都被王坦之勸退了。

    王坦之的本意,也只是讓守城的壓力下頗爲緊張的將士們有一個放鬆的渠道,大家樂呵樂呵,也爲了未來的決戰做準備,可不是爲了讓將士們輸得傾家蕩產,到時候動搖軍心可不妥。

    而當城上歡聲笑語的時候,城下、一處鮮卑人爲了觀察城中敵情和調度軍隊而搭起來的高臺上,慕容令正靜靜看着不遠處的城池。

    這座枋頭城,就像是他的夢魘一樣。

    昔日慕容楷在城中,他在城外。

    今日王坦之在城中,他在城外。

    合着不管是誰在裏面,被擋在城外的都是他。

    若是一次,慕容令尚且可以自我安慰是時運不濟,但已經兩次了,他不得不懷疑老天爺是不是要捉弄他。

    明明拿下枋頭,自己就可以快速地肅清大河北岸的殘敵,就能夠讓大燕的實際控制領土恢復到慕容儁北伐之前的狀態,讓阿爹的位置看上去是名至實歸。

    可是,就差枋頭。

    哪怕是雲集大軍,他也沒有辦法踏入枋頭城,甚至還導致汲郡那邊兵力不足,城中的騎兵一樣和枋頭城中的鄧羌似的,隔三差五的出來襲擾,如入無人之境,使得鮮卑將士們都開始懷疑,到底誰纔是圍城的一方。

    “王坦之,鄧羌······”慕容令攥緊了拳頭。

    “報!”高臺下傳來傳令兵的喊聲。

    慕容令霍然回頭,看到傳令兵背後插着八百里加急的令旗,頓時心裏一驚,直接從高臺上滑了下來:

    “何事?!”

    “鄴城急報!”傳令兵一臉惶急,一邊遞上公文,一邊說道,“西夷突破滏口,一路進攻臨水、一路包圍邯鄲,鄴城告急!”

    鄴城告急的文書以及調動各處兵馬的命令想來已經如雪花一樣亂飛,所以這也不是什麼祕密了。

    慕容令手一抖,公文差點兒直接掉落。

    西夷的大軍不是在河內集結麼?

    甚至還有不少西夷步騎向汲郡方向挺進,結果被汲郡外的鮮卑兵馬阻攔,這些時日雙方正在對峙,多有交手呢!

    所以那連綿的軍營、一望無際的車隊,有可能都是假象和空殼子?

    而車隊的終點,也不是河內,而是天井關?

    那些兇惡的、甚至敢於追着鮮卑騎兵撕咬的西夷騎兵,其實有可能背後根本沒有增援?

    霎時間,慕容令回想起來真個汲郡和河內方向發生的種種,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確切的情報,關於敵軍的數量。

    因爲西夷大軍的軍營,一直都被他們的騎兵保護的很好,這些騎着西涼駿馬的騎兵們,在短途的衝鋒和廝殺上,都具有比鮮卑騎兵更多的優勢,使得鮮卑騎兵在敵情未明的情況下一樣不敢深入,從而也沒有發現過,那旗幟飄揚、時不時傳來號子聲的營寨,有可能是空的。

    手腳冰涼的慕容令,愣愣出神,又霍然扭頭看向枋頭城。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道嘲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奇恥大辱!”他厲聲說道,“擊鼓,餘要拿下枋頭!”

    “少主,三思啊!”幾名跟着他的慕容垂家臣趕忙上前,“鄴城比枋頭更加重要,此時的鄴城,方纔需要少主的這些兵馬!”

    “少主,留下些許兵馬防守即可,一樣能夠僞裝出來大軍還在的假象,並且每日派騎兵巡視、使者勸降,一如今日,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說不定這些西夷也察覺不到我軍撤離。”

    “少主,鄴城是根本,斷不容有失!”

    家臣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就差直接把慕容令抱上馬,宣佈撤軍。

    慕容令恨恨的一揮手:

    “你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