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六零九章 綿竹關內的客人
    不過杜英已經知曉,周隨毅然決定引兵西進,算是沒有完成杜英原本交代給他的任務,這將會給杜英這邊又平添很多壓力。

    但是杜英也不會見罪於周隨。

    隨機應變、臨陣決斷,這本來就是杜英賦予關中將領們的權力。

    經過周隨的判斷,現在正是儘快收攏氐羌各部,防止其因爲杜英和益州刺史府之間眼見無法避免的衝突而趁機做大的關鍵時候,因此周隨選擇向西而不是向東,杜英也信任之,不會責怪,反而會讓參謀司統籌一部分糧草和器械增援上去,儘可能減少周隨西行的壓力。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杜英根本沒有給將領們抗命的機會,只要將領們提出來的想法合情合理,杜英就會支持。

    或許這樣會給一些有野心的人提供野心孵育的溫牀,但是對於大多數將領來說,這樣的信任,顯然只會讓他們對於杜英更加忠心耿耿。

    這個時代,到底還是一個思想淳樸厚道的時代,杜英以誠心待之,自然就能夠得到豐厚的回報。

    “終究是一個人扛下了所有啊。”憑欄,杜英喃喃說道。

    張玄之:······

    實話實說,杜英在南下的大道上進行的一樣非常順利,王師一路攻城拔寨,除了在梓潼之外基本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甚至杜英還趁機在梓潼外圍開展了針對巴蜀現狀進行改進的關中新政試驗,現在來看效果也非常不錯。

    在這般順遂的情況下,原本的目的也是爲了牽制蜀中世家側翼、威脅綿竹的周隨偏師,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戰略價值了,蓋因蜀中世家已經分崩離析,現在以主和派的王家爲首的世家們對都督府亦然是言聽計從。

    而威脅綿竹?

    杜英如今在做的事就是威懾綿竹,也不差周隨那幾千人。

    因此周隨西行,是一個無可挑剔的選擇,不過看杜英這架勢,張玄之就能預料到,定然會有一些阿諛奉承的文人,給都督來上一段:

    “力排衆議、堅定分兵,是底定蜀中各方局勢的關鍵一步。”

    張玄之環顧一圈,十有八九那個提出意見的大反派,還得自己扮演。

    一時,涪水關城樓上,有人歡喜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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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於涪水關上的大風獵獵、揮斥方遒,綿竹關內,卻是一片沉寂。

    關中王師的斥候已經三番五次出現在了關城外,這讓綿竹關內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迎接關中王師入城、恭迎長公主南下安民,這是很久之前益州刺史府內就一直掛在嘴邊的高調兒,因而綿竹關守軍和百姓並沒有把杜英的南下當一回事,不僅如此,他們還期待着能夠一睹這位傳奇都督的風采,感受一下長公主的皇家貴氣。

    結果周撫率軍抵達綿竹關之後,積極備戰,並且還在城外設下多處營寨和壁壘,意圖據險而守,和關城互爲屏障,這麼一番操作,讓關城內的軍民們都傻了眼。

    而當鷹揚將軍周楚出現在綿竹關外,接連幾次叫門,方纔得入的時候,稍稍明白些的人,心中都開始暗叫不好了。

    莫非刺史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打算和那位橫掃北方的杜都督較量一下?

    入城的周楚,本來也以爲阿爹只是擺擺架勢,表達一下自己對朝廷的忠心而已,只要稍加勸說,也就順水推舟、就驢下坡了,當不得真。

    可是當他連續幾次叫門才能入城,入城之後看着街道兩側亦然是一片肅殺、門窗緊閉的時候,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匆匆的行到了關城內的府衙前。

    看着出來迎接的將領和幕僚還是自己熟悉的人,周楚方纔鬆了一口氣。

    阿爹掌管蜀中這麼多年,雖然沒有什麼潑天的功勞,但是經營日久,班底還是雄厚的,又怎麼可能爲人所控?

    只要不是阿爹出了事,那周楚就毫不擔心,畢竟阿爹就算要拉開陣仗和杜郡公幹一仗,也不可能先把周楚這個親兒子殺了給大家助助興。

    “少將軍!”衆人見禮。

    “諸位叔伯無須客氣。”周楚連忙伸手虛扶。

    這讓衆人臉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

    這可不是這位曾經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少將軍一貫的行事作風。

    周楚卻並沒有在意,直接便要往裏面走:

    “杜都督已率軍抵達涪水關,爲何遲遲不曾開門迎接?且都督派遣之使者,更早抵達綿竹,卻杳無音訊,這又是爲何?”

    這一聲聲“都督”喊出來,衆人的臉上神色更是隨之變化。

    大家平素都是以“郡公”稱呼那位,而稱呼“都督”,這說明周楚已經獲得了杜英的認可,方纔會准許他使用這種降一級但是更親近、也更獨一無二的稱呼。

    誰讓這天下還有一位“南郡公”,好巧不巧也算是長安郡公死對頭呢?

    “這可有意思了。”一名幕僚忍不住壓低聲音感慨道。

    走在前面的周楚,也不知道是否聽見了這一聲,自顧自的向前走,而在議事堂前,又有一個人筆直站立,似乎他是聽到了周楚剛剛在門口的發言,朗聲說道:

    “杜仲淵自盤踞西北以來,聽調不聽宣,名爲朝廷之忠臣,實圖裂土封王、割據西北,此等狼子野心之輩,自不能迎入蜀中,否則將爲蜀中滅頂之災也!”

    周楚這一次頓住腳步,他注視着這中年人:

    “爾是何人?”

    “大司馬府從事、領江陵太守。”中年人正色說道,“襄陽習鑿齒。”

    周楚挑了挑眉:

    “原來是荊州的習彥威(習鑿齒表字),君爲大司馬鎮守江陵,不在任上,爲何千里迢迢出現在蜀地?”(注1)

    “這個問題,不應該去問長安郡公麼?”習鑿齒似笑非笑的說道,“郡公爲何而來,餘就爲何而來。”

    周楚頓時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旋即說道:

    “那習太守應該去問郡公纔是。”

    被周楚噎了一下的習鑿齒,頓時面露不悅,拂袖入內,仍不忘說了一句:

    “孺子不可教也!”

    周楚卻不依不饒的“蹭蹭蹭”幾步上了臺階,一把抓住習鑿齒的袖子:

    “餘爲鷹揚將軍,爲國征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何不可教也,還請這位不守任上的太守說一說,好叫人明白!”

    習鑿齒扭頭正想應付着甩開周楚,堂上就傳來輕輕咳嗽聲,接着便有人說道:

    “元孫(周楚表字),此爲遠來貴客,不可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