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七二七章 烽火虎牢
    話雖如此,苻黃眉還是想要勸一勸。

    問題本來就不在於杜英能不能打。

    說杜英不能打的,此時多半都已經化爲一抔黃土了,甚至就連苻黃眉也算杜英的半個手下敗將——當時主要還是因爲他不得重用,臨危受命之時已無力迴天——但敗了就是敗了,七尺男兒何必給自己遮遮掩掩?

    苻黃眉這種願賭服輸的心態也是他能坐牢固現在的位置且還頗得下屬擁戴的原因之一。

    而主要的問題顯然在於杜英是什麼身份?

    在苻黃眉這種對南方朝廷的認知都沒有的人眼中,那就已經是九五之尊了。

    哪有都督這樣事事都要御駕親征的?

    既顯得關中無將可用,又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杜英看出了苻黃眉的遲疑,微笑着說道:

    “只有餘本人出現在了鴻溝,才能讓桓溫認定關中王師的中軍主力還在河北,也只有這樣,無論我軍在任何方向上採取的攻勢,都會被認爲是吸引其南下露出破綻的佯攻。

    再加上現在師兄手頭上的兵馬恐怕也很難和桓溫正面對決,所以其想來也應該會選擇據城死守,這樣更能夠給桓溫造成我軍仍然還在河洛等着他上門來決戰的錯覺。

    這般境況下,桓溫會如何選擇?”

    苻黃眉心領神會。

    桓溫最大可能還是會選擇關中主力還在河洛,所以他只會讓桓豁想方設法守住淮西——淮西的背後就是荊州,除非關中的河洛軍傾巢出動,否則桓豁又有什麼道理打不過兩淮零星的關中王師呢?

    至於桓溫本人的任務,既然杜英一直想要讓其南下或者前往河洛和杜英一較高下,那麼就足以說明杜英真正想要把桓溫引誘走的地方纔是其想要保護的地方。

    那就一定是枋頭。

    “大司馬肯定會繼續強攻枋頭,先拿下河北。”苻黃眉緩緩說道,“我們的這般舉動,只會讓大司馬堅定信心這麼做。”

    杜英笑道:

    “正是如此。所以還有誰比餘更加合適前往鴻溝呢?”

    苻黃眉只好嘆道:

    “都督千金之軀,當保重。”

    “餘期望,此次河洛軍南下,並不只是拿下兩淮,最好是能夠伺機殲滅桓豁麾下的重兵,這是桓溫的臂膀,也是荊州的屏障,沒了桓豁,荊州就只能依靠水師了!”杜英沉聲說道。

    沒有了陸師的配合,水師就會被拘泥在河流之中,進退不得,所以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歷史已經多次證明,南朝想要憑藉強大的水師守住自己的半壁河山,根本不可能實現,只不過水師的強大與否能夠幫助決定拖延的時間長短而已。

    霎時間,苻黃眉已經瞭然,無論鴻溝還是枋頭,都只是虛晃一槍,兩淮纔是杜英的勝負手。

    這其實只是源於苻黃眉和權翼等人的大膽設想,而最終經過一次次的填充和規劃,變成了現在的這般模樣。

    可以說,當杜英允諾這個計劃的時候,也把都督府的未來壓在了苻黃眉的身上。

    “定不負所托。”苻黃眉沉靜的說道。

    “期望下次與卿會獵荊州。”杜英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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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溫雖然矛頭直指枋頭,但是正如杜英和苻黃眉所料,其不可能完全將自己的側翼暴露在未知的敵軍兵鋒之下。

    所以桓溫的斥候和前鋒一直沒有中斷對陳留的襲擾。

    關中王師在陳留的守軍攏共只有兩三千人,加上城中丁壯林林總總湊不出來五千,不過城中的守將不是別人,正是出身敦煌謝氏的謝凌。

    在大戰爆發之前,謝凌一直代替張玄之留守關中參謀司,算是參與制定和主持了關中一系列戰前準備。

    而現在大戰開始,張玄之也返回關中,把他們兩個人都擺在關中未免浪費人力,再加上謝凌一直志向於和乃父謝艾一樣在戰場上闖下自己的威名,所以其先一步抵達了河洛前線,旋即被杜英派遣到了陳留,爲大軍之前鋒,跟着其進入陳留城的還有五百敦煌騎兵。

    杜英把謝凌擺在陳留,顯然並不是打算把羊羔丟到餓狼的口中,恰恰相反,陳留位於虎牢關之外,洛陽的山河險固並不能照顧到陳留,這裏註定會成爲桓溫進攻的焦點所在。

    但是陳留,又是連接河洛和河北兩個戰場不可或缺的樞紐,其和枋頭南北對望、互成掎角之勢,扼住整條大河,因此也成爲桓溫想要西進根本不可能繞過的地方。

    面對桓溫的大軍壓境,杜英一時半刻抽不出來足夠的兵馬,也不可能把大軍投入到陳留,那就等於和桓溫直接在空曠的豫中平原上廝殺,現在關中還做不到。

    所以選擇一個不可能叛變的人放在最前面,固守陳留,是杜英唯一的選擇。

    當然,杜英也沒有、更不可能讓這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爲涼州地方勢力代表的謝家年輕家主硬頂在前線充當炮灰,他給謝凌的任務明明白白的表明,一旦局勢不對就直接撤退,能夠噁心一下桓溫就行。

    不過很明顯,謝凌立功心切,並不打算遵從杜英的命令,面對聲勢浩大而來的青州兵,謝凌城門一關,直接就地堅守。

    而青州兵嘗試着進攻兩次,無所進展之後,也索性繞過陳留,向北拿下酸棗,接着向西進攻虎牢。

    杜英抵達虎牢的時候,雙方的斥候已經在關外殺的熱火朝天。

    “輕兵疾進千里,以欲強攻守備森嚴、已全神戒備之雄關,此兵家之大忌也。”權翼站在虎牢關城上,對杜英說道,“都督寬心,桓溫並無叩關之意,只不過想要堵住門、纏住我軍而已。”

    權翼比杜英早到了幾天,他從睢陽折返虎牢,調集附近守軍,嚴陣以待,否則此地的守軍還真的料想不到,前些時日桓溫還在驅使慕容恪在濟水、睢陽方向上試試探探,轉眼功夫前鋒就出現在虎牢關外了。

    杜英沉聲說道:

    “其搶佔酸棗,控扼北上渡口,事實上已經切斷了和枋頭之間聯絡,且陳留城中守軍未曾突圍,情況不明。

    大司馬終究還是佔了先機。”

    “河洛戰場上,我軍本就採取守勢。敵人在動而我軍爲靜,則顧此失彼、疲於奔命,都爲一時常有,如今甚至還無此等常態呢。

    因此先機被佔,也無大礙。一場戰事的勝負從不在於開頭誰有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