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七三八章 兩國之稱,渾然不避諱
    阮寧被這番強行解釋也噎了一下,無言以對。

    半年光陰裏,曾經並肩北上的杜英和桓溫已經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那麼半年前的敵人能坐下來喝杯茶,也在情理之中吧。

    “嘿,這世道!”阮寧油然嘆息。

    我一個根正苗紅的世家子弟,不也坐在這裏爲了推翻世家制度而努力麼?

    世事神奇。

    慕容垂則慢悠悠的說道:

    “上一次見到關中使者的時候,其還在堅持關中爲南蠻晉國之屬臣,而今使者已經渾然不避諱了麼?”

    出使的使者,肯定是有統一的口風和對外宣稱的,所以阮寧敢直接說“兩國”,自詡爲國,那就是完全不承認司馬氏了。

    當即,阮寧鄭重說道:

    “不假,時至今日,大司馬和我家都督也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了,就算是想要遮掩,天下誰還不是心知肚明?

    索性直接擺明車馬旗號,說不定還能吸引到更多有志於革新之士。”

    “哈哈,使者倒是敞亮人,不似那些南來儒士,搖頭晃腦,遮遮掩掩,也不似那些世家子弟,動輒掉書袋,半天說不出來一句人話。”慕容垂大笑。

    慕容垂這麼一笑,原本相互提防而緊張的氣氛不知不覺的就緩和了不少。

    相互的試探已經結束,接下來自然該切入正題了。

    阮寧笑着補充一句:

    “橘生淮南則爲橘,橘生淮北則爲枳。餘雖爲南人,但歷練於北,更合吳王的胃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爲何生於南的大司馬也合吳王的胃口呢?”

    如果說前面一句還是在附和慕容垂的玩笑,那麼後面一句就已經殺機暗藏,詢問慕容垂到底是看上了桓溫什麼,得了什麼好處。

    慕容垂輕嘆道:

    “使者怎知,是合本王的胃口呢?”

    阮寧眉毛一挑,這幾乎是在明擺着表示,能夠對慕容垂形成牽制和掣肘的清河世家,主導了此次請降,而慕容垂顯然在內心中是不願意接受的,因此纔會悄然迎接關中都督府的使者入府邸之中,商議對策。

    這就和慕容垂種種奇怪的行爲對應上了。

    當即,阮寧緩緩說道:

    “看來吳王和世家之間,相處的也不是很愉快啊。”

    “追求不同,他們怕了。”慕容垂淡淡說道。

    大概是有方纔開玩笑的時候打下的愉快氣氛底子還在,阮寧當即笑問:

    “吳王如此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合適麼?”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慕容垂回答,“時至今日,本王還有需要掩飾的必要麼?

    杜仲淵,桓元子,此皆當世人傑也,焉能不知?”

    “大王所言在理。那看來大王是不想投靠大司馬了,並且想要尋求我都督府的支持,從而繼續維持自己如今中立的地位?”阮寧直接切入正題。

    “不錯。”慕容垂笑道,“想來都督府上下也不願見到本王直接倒向桓溫那邊,率軍進攻枋頭或者鄴城吧?

    本王的兄弟,慕容恪也好,慕容虔也罷,現在都變成桓溫手中的刀,若是本王也加入,恐對於鮮卑餘部的影響,也是都督府不樂意於見到的吧?”

    慕容儁敗亡,但慕容氏在鮮卑之中的正統名分還是在的。

    就像是司馬家的皇帝沒了,照樣有人會願意效忠於司馬氏的其餘王侯,不管是真的有這份忠心在,還是打算混上一個扈從之功,都有可能。

    慕容氏統管鮮卑這麼多年,也的確將鮮卑帶到了歷史上最強大的位置上,險些真的問鼎中原,所以便是現在四分五裂,鮮卑人們仍然還是願意效忠和擁護慕容氏。

    慕容恪和慕容虔,只是慕容氏的餘部之一,而慕容垂和他們不一樣,在鮮卑敗亡之前,他是攝政王,又曾經實際掌管鮮卑朝廷,組織了一場場保衛和復國的戰爭,在鮮卑各部之中聲名赫赫,可以說其身份地位之尊貴,僅次於現在正在返回關外的慕容暐,甚至更勝過身爲太子的慕容暐。

    蓋因鮮卑本來就是一個強者爲尊的部族,慕容暐年幼,護衛他的慕容評也是慕容氏璀璨的將星之中名不見經傳的一個,此主少將弱兵寡的組合,憑什麼吸引鮮卑各部乖乖從命呢?

    因此不少鮮卑部落投靠也是投靠慕容垂和在幽州頗有威望的范陽王慕容德。

    此時此刻,作陪在側的庫傉官偉,就是帶着部衆投奔慕容垂的典型。

    因此一旦慕容垂倒向大司馬府,那麼都督府這邊最擔心的,其實並不是慕容垂趁機進攻鄴城,因爲就算慕容垂不歸降,其也會進攻鄴城,而王猛也早早的將王坦之和鄧羌都擺在了鄴城,加上朱序、戴逯等人,可謂是猛將如雲,野戰打不過也能守得住城。

    都督府真正擔心的,還是慕容垂登高振臂一呼,鮮卑各部羣起響應,紛紛以都督府爲敵,讓原本處於中立的鮮卑勢力整個兒爲大司馬所用,甚至關中已經嘗試安撫的一些鮮卑勢力,都有可能隨之直接搖擺、倒戈。

    阮寧微微皺眉,通事館本來就負責招降納叛的工作,所以他很清楚這會平添多少麻煩,當即打量着慕容垂:

    “如此說來,吳王是能爲都督府解憂了。都督府和吳王各取所需,倒也合適。

    不過看起來清河世家麾下人手不少,且吳王又不得不倚重於此,所以吳王現在連自己的宅邸周圍都掌控不了,不知道又打算如何與都督府合作呢?”

    慕容垂現在顯然已經和傀儡沒有什麼兩樣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是。

    但是慕容垂輕笑道:

    “本王既然不服輸,那自然有本王的手段,只不過之前依仗於清河世家,期望能夠從中獲取錢糧罷了。

    現在清河世家對本王敵意更濃,本王自然也留他們不得。”

    阮寧會意,清河世家的那些部曲戰鬥力雖然也是很強悍的了,但是和正規軍比起來還是差點兒意思,至於和慕容垂麾下殘存的鮮卑精銳比起來,那就更是沒辦法比了。

    因此清河世家也擔心慕容垂掀桌子,全力推動投降大司馬府一事,以求能夠儘快引來大司馬府的兵力,壓制慕容垂,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還左右搖擺的清河世家,哪裏有可能這麼快就直接倒向大司馬?

    唯一的解釋自然就是慕容垂這半年來休養生息並且不斷招徠離散的鮮卑部衆,勢力日漸龐大,也引起了清河世家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