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一九零三章 投鞭斷流
    “渡河!”桓溫抽刀,向前!

    令旗落下,轟鳴聲、弓弦聲,在拔地而起的鼓聲裏,交織、匯聚,最終化作破空銳嘯,主宰整個戰場!

    這一次,試試探探的荊州水師也沒有再遲疑。

    生死、勝負,天下之歸屬,成王敗寇,一切的一切,都註定了要在這個有山有水的通衢之地展開。

    並不算寬大的戰場,被滾滾流淌的淝水分割,而東岸,千帆競發,西岸,萬卒控弦。

    “天下成敗,在此一舉。觀我軍陣,氣勢如虹!敵軍瑟縮,先輸一陣也!”桓溫戟指,爽朗大笑。

    各將都在前線指揮,陪在桓溫身邊總攬軍情的任務又交給了大司馬府的專業救火匠羅友,聞桓溫之所言,羅友還是忍不住提醒:

    “主公,對面有那所謂火器之銳,且控弦之士眼見不在少數,再加之壁壘森然,一時半刻能否攻下,恐······”

    羅友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說這喪氣話是否有點兒不應景。

    不過桓溫儼然沒有放在心上,神色悠然,似一切盡在掌握:

    “荊州水師可渡大軍,源源不斷、生生不息,何懼之有?便無船隻,又待如何?

    這小小淝水,若我將士投鞭,便可斷流!”

    若是杜英在對岸能聽到,大概要勸一句,有些牛比,吹了真的會死人的,比如這時候說投鞭斷流,確實不吉利啊大司馬!

    桓溫自然是沒有機會聽到這些話了,甚至也不能理解這個典故。

    他的目光炯炯,看着一艘艘江左“新鮮出爐”的重艦大船劈波斬浪,向對岸行去。

    以關中如今的實力,可以小覷江左的其餘行當,但是造船業還是要甘拜下風的,而江左船廠當然也知道之前荊州水師在襄陽外沔水上面對的艱難處境,所以新打造的戰船都加厚了船身木板,用這種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抵擋炮彈的轟擊。

    只要一炮打不穿船身,那麼小小的內河,在下一炮來臨之前,就已經能夠渡過,或者至少是拉進了雙方之間的距離。

    第一輪炮彈咆哮着撞擊船頭,船頭木板格外的厚,甚至導致不得不把船上的投石機等固定在戰船後方船樓上、不能移動,用來維持前後的平衡,否則真有可能直接一頭撞到水裏去。

    果不其然,炮彈撞擊之處,木屑飛濺,但並沒有出現黑黢黢的洞口,當然,還有一些炮彈拋射到了甲板上,一如既往的橫衝直撞,或者一頭扎到甲板下面,但這些都已經無傷大雅。

    眼見得駛入船上霹靂車的射程,雙方霹靂車不約而同的開火,石彈飛落,拉動霹靂車的士卒發出一陣陣怒吼,竟然成爲了河上、河岸相同的聲音,這旋律伴隨着石彈和箭矢的呼嘯、夾雜着沉悶的炮聲,一時間主宰了整個戰場,盤旋直向九霄。

    杜英距離淝水岸邊也不算遠,靠前指揮本來就是關中軍隊的傳統了,他目睹這一切,臉色繃緊。

    想要讓桓溫意識到有機可乘、全軍壓上,那自然也需要岸上的火炮和霹靂車表演一番,必然要有負隅頑抗、力所不逮、艱難後退的整個過程。

    杜英還真的有點兒擔心前線的將領們打的着急上火,配合不好。

    郗恢一瘸一拐的走過來。

    從八公山撤退,他親自斷後,到底沒有能全須全尾的回來,身上多了好幾道刀痕,腿上的傷口更是深可見骨,所以杜英也沒有讓郗恢上前線,老老實實的跟在自己身邊,對接壽春方面的工作,畢竟要說對壽春的熟悉程度,還真的是誰都比不過郗恢。

    “城中城外都已經安排妥當,隨時可以掩護撤退。”郗恢拱手。

    杜英當即對着另外一邊負責戰術指揮的張玄之一揮手。

    令旗落下,火炮優先撤退,之後是霹靂車和牀子弩,後者若是撤不下來,那麼就直接一把火燒掉。

    關中將士也交替掩護着後退。

    就在杜英下達命令的同時,荊州水師的樓船已經搶灘,士卒們直接從樓船上順着繩索落入淺灘,接着涉水上岸,與此同時,從對岸到這邊的浮橋也開始搭建,隨着關中的重型器械一退,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桓溫搭建浮橋了。

    郗恢看着這一幕,壓低聲音說道:

    “若是此時全軍壓上,或許還能擊其半渡。”

    “那樣的話,桓溫肯定察覺到不對,丟棄已經渡河的軍隊,直接帶着自己的大軍逃之夭夭。”杜英緩緩說道,“豈不是虛虛實實白忙活了一場?”

    “餘擔心······”郗恢有些猶豫。

    杜英是設下了埋伏不假,現在的關中軍隊也是在佯裝撤退不差,但雙方的兵力對比上,杜英本來也不佔據優勢,一旦讓桓溫打出來氣勢、一路橫掃,杜英的反擊真的能夠撼動麼?

    杜英拍了拍他的肩膀:

    “餘相信麾下的將士,就像是餘相信你能夠把壽春經營的固若金湯一樣。”

    郗恢沒有再說話,就算是真的進攻不成功,偷雞不成蝕把米,他也有信心把桓溫拖在壽春城下,到時候謝奕率軍追上來,倒要看看你桓溫退還是不退。

    兩人說話間,前方灘頭,桓秀的旗幟已經出現,顯然桓溫選擇了讓自己現在最信任的子侄領兵,作爲第一梯隊。

    桓秀也的確對得起桓溫的託付,帶領親衛衝鋒在前,遠遠的都能看到那銀甲小將披靡所向的風采。

    這讓杜英忍不住想發笑,此時此刻,大概正如曹丞相站在山上看趙子龍七進七出的彼時彼刻。

    聯想到自己家裏三個媳婦也都是搶的別人家的, 杜英無奈嘟囔一句:

    “曹賊竟是我自己?”

    “嗯?”郗恢沒聽清。

    “沒什麼,此地也不安穩了,準備撤退吧。”杜英淡淡說道。

    郗恢點頭:

    “請都督先行。”

    謝玄可以喊“姊夫”,他可不敢喊“妹夫”,那樣未免太託大了。

    杜英笑道:

    “你個腿腳不好的,還是走前面吧。戰場上刀劍無眼,小傷小病也就算了,要是缺胳膊少腿的,餘可沒辦法和茂兒交代。”

    杜英的笑容,讓緊張兮兮的郗恢也跟着稍稍放鬆了一些:

    “都督可不能這樣畏懼夫人······”

    那是畏懼麼?那是愛護,是尊重。杜英瞥了他一眼,旋即詫異,你這個做舅哥兒的,站在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