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末多少事 >第二百九十章 紙上的名字
    當世豪雄,一個個思想過於落後,還拘泥在小家小戶的爭鬥之中。

    五胡亂華的教訓,就沒有一個認真吸取的。

    這恐怕也是爲什麼,歷史上的王猛最終選擇了至少表面上銳意進取,而且還能給予他足夠信任的苻堅。

    至少苻堅的目光和胸懷,沒有拘泥於氐人,而是真的囊括天下。

    可惜他太急了。

    而因爲後世的經歷,所以目光更在王猛之上的杜英,那自然是連苻堅都看不上,尤其是苻堅歸根結底是個氐人。

    這亂世,杜英只想親手了結。

    “若是真想如此,那何不直接前往灞上?”杜英一笑。

    “所以,中路進攻,威脅左右,此爲上策。”王猛亦然頷首,目光炯炯。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雄心。

    一個想要自立,一個想要成爲真正的輔弼。

    對於王猛來說,成爲一個軍師的軍師,那多沒意思。

    接着,王猛鋪開一張紙,而杜英直接幫着他研墨。

    他一邊說着,一邊唸唸有詞:

    “雖是獨自作戰,但絕不是孤軍而戰、冒險而戰。關中盟居於中,此得天獨厚也,左右既然爲友軍,自當縱橫捭闔,互爲聯絡。”

    杜英看到王猛率先寫下了桓溫和謝奕的名字,點頭說道:

    “關中盟行事,必然要告知徵西將軍和謝伯父。當然有朱序和任渠在,也瞞不過去。但能闡明利害,則他們應當不會阻攔,甚至還會另有支持。”

    王猛亦然肯定:

    “是也,但師弟也過於絕對了。桓徵西心思難測,不能如此肯定。但至少謝司馬會全力支持,且關中盟本身爲謝司馬所屬。師弟爲謝司馬之督護,而非整個王師之督護。

    既然如此,不管徵西將軍是否同意,只要他並不明確表示反對,謝司馬就必然不會有意見,此事可成。”

    杜英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們若是如此做? 自然對於灞上戰局有莫大的好處。

    就算是桓溫因爲種種原因可能反對? 謝奕也必然會贊同,甚至直接和桓溫鬧起來。

    這個老兵心如赤子? 纔不會管那麼多呢。

    又或許? 桓溫如此看重謝奕,也是因此吧?

    在權謀算計之中走的太久了? 也就越來越陰暗。

    看到謝奕,卻總能讓人感受到光亮? 可能會讓桓溫回想起自己也曾經熱血滿胸腔的過往。

    轉念之間? 杜英發現,王猛已經又在紙張的另外一側寫下了司馬勳的名字。

    杜英有些奇怪:“聯絡司馬勳?”

    “既然是友軍,同爲王師,爲何不聯絡?”王猛好奇的反問。

    杜英錯愕。

    你說得好有道理啊。

    只不過之前大家在潛意識中認爲? 司馬勳站在了謝奕的對立面。

    但是和謝奕對立? 同我關中盟又有什麼關係?

    大家還是不是王師的一份子了?

    “而且蜀道艱難,糧食運輸也費人費力。就六月糧這裏,我們和梁州刺史有的談。”王猛從容解釋,“更何況關中盟若有差池,則大軍糧草不濟? 到時候梁州刺史安能獨善其身?”

    “所以他必然會同意支援和照應我們的側翼。”杜英點頭。

    “只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不夠。”王猛緊接着說道,“當然還得表露出來我們的誠意? 比如派遣一些斥候幫助梁州刺史,又比如寫一封信誇讚一番。人言如刀? 可以傷人,自然也可以拉攏人。”

    杜英明白? 這是要讓自己這邊主動放低姿態? 向司馬勳示好。

    這沒有關係。

    爲了獲得司馬勳的支持? 杜英不在乎。

    更何況對着曾經並肩作戰的友軍說幾句好話,這又算得了什麼?

    總比被氐人追着打的時候,再喊什麼“看在d國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來的好吧。

    而且話說回來,向司馬勳示好的,是杜英,是關中盟。

    不是謝奕。

    關中盟從屬於謝奕,卻又不是完全受謝奕控制的。

    杜英也正好可以藉此機會闡明此事。

    以司馬勳爲代表的桓溫麾下荊蜀文武,和以謝奕爲代表的東南世家子弟之間有什麼矛盾,我們關中盟不在乎、不清楚、不插手。

    我們只是本地的地頭蛇,想要功勳罷了。

    你們這些過江龍想怎麼打怎麼打。

    杜英隨即提筆:“事不宜遲,餘來寫信。”

    王猛雖然很想吐槽,盟主你那字體,還是算了吧,我來寫,籤個名就好。

    不過轉念一想,一封完整的杜英親筆信,雖然字跡可能醜了一點兒,但是卻誠意滿滿,同時也算是博司馬勳一笑——沒想到杜盟主也是年少俊才,竟然字寫的這麼醜,當真好笑。

    氣氛可不就這麼緩和了麼?

    杜英當然不知道王猛心中的惡劣想法,一邊寫着,一邊用餘光看向王猛寫下的又一個名字。

    “苻堅?”

    杜英放下筆,饒有興致的問道:“師兄還是不打算放過苻堅啊?”

    “他是你我之袍澤兄弟麼?”王猛淡淡問道。

    “不是。”

    “那爲什麼要放過他。”王猛擡眼看向杜英,又接着低頭寫了幾句備註。

    杜英張了張嘴,一肚子的槽不知道應該怎麼吐。

    爲了我,王猛去坑苻堅?

    怎麼感覺自己有點兒造孽呢?

    “苻堅所需的是什麼?”

    “證明自己並非等閒之輩,從而可以進一步執掌兵權?”杜英斟酌說道。

    “錯。”王猛的回答很乾脆,“苻堅做事,師弟還沒有看清楚?低調隱忍,絕對不會輕易露出自己的野心。所以就算是有表現的機會,他也不會去抓。”

    杜英立刻抓住了王猛的思路,順着說道:

    “此言不假,現在正是苻萇和苻生捏着鼻子只能合作的時候,他們也會看誰都不爽。此時苻堅貿然嶄露頭角,反而有可能成爲兩人聯手壓制的對象。”

    王猛解釋道:“沒錯,所以苻堅現在以及一直以來都在做的,就是暗中培養自己的實力並謀求更多的外在支持。呂婆樓是其中一個,苻融是其中一個,而你我,亦然是其中一個。

    但是這些相比於苻生和苻萇所掌握的兵馬、收攏的文武,終歸還是差了。不說別的,單純是圍繞在苻生身邊的毛貴、梁楞等人,哪一個不是氐人豪酋,麾下兵馬衆多?”

    “所以苻堅現在最需要的,是讓他身邊可以信任的人去掌握更多的兵馬,而自己則在幕後調度。”杜英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