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不負大明不負卿 > 第1906章 東方先驅徐光啓
    徐光啓的偉大毋庸置疑。

    但偉大在哪兒?其實可以單從《幾何原本》的意義說起。

    徐光啓與利瑪竇合作翻譯的《幾何原本》,是世界思想史上東西方文明的初次合作,以中西會通的科學範式爲中國近代史開了一個好頭。

    曾經有專家在《超前而寂寞的徐光啓》一文中,列舉出他的一些作品,比如像什麼《毛詩六帖》啊、《淵源堂詩藝》啊、《芳蕤堂書藝》等。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那些書目,或許會覺得它們樸實得像農作物。

    誠然,若論史筆、文筆、詩筆,徐光啓哪能與李贄、湯顯祖等人比?

    李贄《藏書》《焚書》,讓人一看書目就坐不住了,可謂是豪傑黃昏,英雄末路,總有悲憤往心坎兒裏撲,更不用說湯顯祖的臨川四夢了。

    但徐光啓之所以是徐光啓,並不靠那些書。若以中國傳統文人的路數,他永遠也趕不上李贄、湯顯祖等大家。

    可徐光啓的奇特與偉大之處在於,他從文史類的寫作轉向了科學寫作。

    當然,華夏民族的科學寫作,也並非從徐光啓纔開始。

    往遠看,從先秦諸子以來就有,代表作《墨子》,再往近裏說,宋代有沈括的《夢溪筆談》,其知識分類近似於奉敕編撰的《太平御覽》。

    所不同者,一爲個人獨立寫作一是爲國家御用工程。

    但在徐光啓之前,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就其體例而言,一看便知,還是屬於文人筆記,所言科學也是文人化的科學,尚未有科學寫作的自覺。

    在華夏民族,科學寫作的自覺,可以說是從徐光啓真正開始的,他超越了沈括而成爲中國第一人。

    當西方先驅培根從希臘人的古典範式轉移時,東方先驅徐光啓卻正在利瑪竇的引導下進行科學寫作。

    這有點像利瑪竇在中國的情形,當利瑪竇步入中國的儒學門檻時,中國的心學也正開啓範式轉型。

    “心學”在儒學內部發端,至李贄儒學內部的思想資源幾乎用盡。

    剛好利瑪竇來了,以科學傳教,並帶來西洋學術範式和思維方式。

    李贄受儒家名教的侷限,未能進入中西視野,而那時的鄉儒徐光啓則以翻譯爲起點,融會貫通了中西。

    出現這種情形,固然有徐光啓與李贄兩人性情不同而造成的。

    李贄豪邁,所到之處,無不留下絢爛至極的思想風景,令人熱血沸騰,但其弱點在於,李贄思想爆發力有餘,而學術領悟力卻有所不足。

    徐光啓則相反,以實心立實學,以實學做實事,不立門戶,不設門檻,來者不拒,往者能追,從鄉儒起步,跳脫儒家名教樊籬,進入兩希文明(兩希文明也稱作雙希文明)。

    西洋文明,究其根底,在於古希臘哲學和希伯來神學,徐光啓在利瑪竇的引導下,一舉足一用力,便踏在了西洋思想的奠基石上。

    這個奠基石便是《幾何原本》。

    徐光啓成功擺脫了王陽明的格致尷尬,他清醒地認識到了,西洋人“格物窮理”,“格”到深處,以幾何學爲原本,是科學研究的根本,中國沒有幾何學,所以,王陽明最後“格”不下去了,心學格物,最終也只能歸於禪。

    當徐光啓掌握了幾何學,方使“格物致知”開啓新的格致之學——科學。

    在漢譯的《幾何原本》裏,兩希文明是以漢語的方式統一的。

    這當然是利瑪竇與徐光啓二人合譯出的《幾何原本》的一大貢獻。

    這貢獻,不光是對於中國科學史的貢獻,也是對於中國思想史的貢獻,更是對於漢語寫作的貢獻。

    而且翻譯的過程也是思想融合與文明會通的過程,是用漢語探索古典科學範式,並深入兩希文明的過程。

    徐光啓是一位開拓性先驅,超越了同時代的人,成爲一顆璀璨的星。

    而這些只有朱翊鏐知道。

    張簡修與鄧子龍都表現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本來情理之中。兩個人都想着,皇上同時接見他們兩個,卻要單獨接見徐光啓,當然詫異了。

    就是徐光啓本人同樣也莫名其妙。

    接到這道口諭時,怎麼也想不明白皇上爲什麼要單獨接見他?

    當初出海時也覺得很奇怪,堂堂司禮監掌印馮保帶着徐爵去請他。

    這種待遇有幾個人可以享受?

    出使回來,皇上又要單獨召見,更是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問張簡修,張簡修也搖頭不知,只說皇上似乎很器重他。

    可爲什麼器重,皇上沒說,張簡修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好在張簡修告訴他皇上器重他,不然他晚上都睡不着覺。

    他從未見過皇上,出海之前一直研究農業種植技術呢。

    難道是因爲這個接見他?

    怎麼可能?他只是喜歡研究,可也沒有研究出成果來呀。

    跟着使團出國兩年,倒是學到許多新東西,也有一些新的感悟,可這也不該成爲皇上單獨接見他的理由吧?

    張簡修又告訴他,皇上看人的眼光可準了,只要被皇上看重的人,無不飛黃騰達,像張靜修、王衡、王與定、李時珍、申用嘉、朱載堉……

    太多了,不一而足。

    張簡修還當着他的面斷定,被皇上看重,肯定很快就一飛沖天了。

    徐光啓感覺張簡修越說越離譜,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後,第二天徐光啓便忐忑不安地進宮去了。

    這是第一次被皇上召見,第一次進宮,也將是他第一次面聖……

    反正都是第一次。

    ……

    朱翊鏐用過早膳便來到東暖閣,很快就聽到近侍稟報說徐光啓到了。

    此刻東暖閣裏陪同朱翊鏐的是,張允修與王安,都是年輕人。

    徐光啓在近侍的引領下進來,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微臣徐光啓叩見陛下!”

    “免禮。自泰和元年起,大明所有臣民見了朕,都不必下跪。”

    因爲重視,朱翊鏐還特意解釋道。

    徐光啓站起來。

    “賜座!”朱翊鏐衝王安一擡手。

    “微臣還是站着答覆陛下吧。”徐光啓感覺渾身不自在,關鍵是不知道皇上單獨召見他所爲何事。

    “此時此刻你心裏是不是很詫異,朕爲何要單獨召見你?”朱翊鏐也不轉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

    “是,微臣心裏十分納悶。”徐光啓鎮定心神,如實回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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