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府上的大管家,他當然希望自家老爺的病趕快好起來。
老爺好,他纔好。
他還指望潞王來給老爺闡述病情呢,得的到底是不是痔瘡到底還能不能治好
太醫院的郎中們一個個都不敢確診。
他昨天剛一提及,也忽然發現自己不敢。
中間的水太深啊
這個鍋他可背不動,也只能指望潞王了。
儘管朱翊鏐並非醫生,平時又是那種不着調的性子,可這次遊七居然出奇地相信他。
人終於給盼來了。
然而,落定府前廣場上的不止一頂轎子,而是四頂。
待轎子裏的人走下來,更是把遊七嚇得一大跳。李太后和萬曆皇帝竟然也來了。
這,這太后和皇帝出宮探望大臣,這是前所未見之事。
再加上潞王和馮保隨駕,堪稱是當朝最有權勢的四個人。
遊七慌忙跪迎。
府上無論是主是僕,一個個都緊張兮兮的全來跪拜。
一通不可避免的禮儀後,在管家遊七和長子張敬修的引領下,李太后他們四個朝着張居正臥室的後院方向去了。
李太后心中惦記着張居正,此時也不顧及太后的身份,更不在乎什麼禮儀不禮儀的。
微服而來,本就沒有把自己當作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想將張居正當作兒子的恩師。
張居正本躺在牀上,聽見家僕彙報李太后、皇帝、潞王、馮公公全都來了,他連忙掙扎起來,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出了臥室,來到待客廳堂。
然後,使喚丫鬟拿來一個墊褥鋪在地上,還沒等李太后等一行人進來,他便先行跪下,準備行人臣覲見之禮。
即便是功勳赫赫的大首輔,他也覺得承受不起李太后和萬曆皇帝這份超越世俗之禮的探望之恩。
遊七先行推門進來,小聲稟告道:“老爺,太后娘娘和陛下、潞王爺來了。”
說罷,便與張居正一同跪下。
有李太后和萬曆皇帝在,朱翊鏐感覺今天自己不是豬腳,所以老老實實地跟在萬曆皇帝后面,將他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
“臣張居正拜見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和潞王爺”
見李太后等正朝這邊走來,張居正提氣說道。
李太后站定,拗不過,只得受禮,然後吩咐萬曆皇帝和朱翊鏐攙扶張居正坐下。
李太后他們四個人的椅子也已經迅速準備好了。
坐定。
除了張居正,府上其他人全部乖乖站着。
萬曆皇帝與李太后一樣,都有兩個來月沒見張居正了。
只不過李太后像數着日子一樣記得一清二楚。
兩個月來,這還是第一次與張居正見面。
乍一看到張居正形神憔悴滿臉病容,已經瘦得不像樣子了,李太后和萬曆皇帝都是大受刺激,瞬間兩眼竟不住滾下了熱淚。
馮公公與張居正是親密的政治盟友,關係很鐵。
雖然大明有規矩,內閣首輔與司禮監掌印不能單獨相見,但早在上一任首輔高拱的手中,這規矩就只流於形式了。
馮保與張居正見面的次數多,但此刻見李太后和萬曆皇帝雙雙落淚,他也努力擠出了兩行。
只有朱翊鏐,他沒有哭,而是在靜靜地觀察着。
尤其觀察萬曆皇帝。
馮保也是一樣,哪怕他假裝出來給李太后、萬曆皇帝看的。
但對萬曆皇帝朱翊鏐可不敢打包票,自始至終他都抱持着懷疑的態度。
可此時見這位仁兄也流下了悲傷的淚水,第一感覺這個時間節點萬曆皇帝對張居正的感情還是有的,或許只是內心充滿了矛盾。
瞅着張居正的模樣,李太后痛心疾首悲傷欲絕,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李太后沒有開口說話,萬曆皇帝也不敢。
張居正所坐的椅子雖然墊了一層厚厚的褥子,可他仍覺得屁股大便口處硌得生痛。
好在李太后、萬曆皇帝駕臨,他心情大爲寬慰、感動,強忍着疼痛,努力挺直腰身,說道:
“臣身體不爭氣,令娘娘、陛下、潞王擔憂,實過意不去。”
李太后微微搖頭,“張先生千萬別這麼說,你病得如此沉重,還要操勞國事,我們母子三人過意不去纔是真的。”
李太后輕輕嘆了口氣,接着說道:“有兩個多月沒見到張先生,我們母子甚是掛念,所以今天沒有預約便來了,唐突之處,還望張先生莫要介意。”
張居正忙道:“何來介意臣感激歡喜還來不及呢。”
李太后本還想多寒暄幾句,以表達慰問之意,可看到張居正難受的樣子,只得趕緊說道:
“這段日子,張先生就在家好好養病吧,至於內閣事,我與皇帝會盡快拿出一個方案來,不能大小事全都壓在張先生一個人身上。”
“臣多謝太后娘娘體諒”儘管時間短,說的也話不多,可張居正感覺已經坐不住了。
他很想就着椅背躺一躺,但又怕失了人臣之禮。
故犟着身子挺直腰板兒,同時用雙手撐着身子,以便能讓屁股透氣兒,減少大便口的疼痛。
李太后實在不忍心看,“那我們就不便打擾了,張先生在家好好養病吧,萬事少些操勞”
說着,李太后便起了身,依依不捨地看了張居正一眼後,又情不自禁地淚水直淌。
“臣恭送太后娘娘、陛下和潞王爺”張居正強忍着疼痛,跟着也站起身。
“不用,張先生好生休息”李太后目不忍視,只一個轉身,眼淚撲簌簌地流得更快更急了。
“娘,孩兒想多呆片刻。”朱翊鏐惦記着其它事。
“張先生身體不好,你休得在此叨擾”李太后起初沒答應。
張居正還記得遊七昨天的話,連忙道:“太后娘娘,潞王爺有心,就讓他多呆一會兒吧,臣無大礙。”
張居正既然開口了,李太后自然不再堅持,只是叮囑朱翊鏐道:“那你不要在此胡鬧。”
“孃親放心,孩兒明白,斷不會在張先生面前胡鬧的。”朱翊鏐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李太后、萬曆皇帝和馮保三人離開張府。
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萬曆皇帝和馮保都沒有機會搭上一句話,更遑論問及張居正的病情了。
剛一出張大學士府,萬曆皇帝便說道:“娘,張先生病得不輕,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嗯。”李太后幽幽嘆了口氣。
“娘,要不準了張先生,讓他暫時卸職在家好好養病吧”萬曆皇帝試探地道。
馮保聽了一激靈,不禁看了萬曆皇帝一眼。
幸好李太后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馮保這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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