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果然是潞王爺啊孫暹此時此刻也顧不得細究萬曆皇帝的態度,趕緊求生欲滿滿地跪下。
朱翊鏐喝問道:“擡起頭來,你現在看清楚了我是誰嗎”
孫暹可不敢擡頭,只是支支吾吾地回道:“奴婢看,看清楚了。”
“誰是爺”朱翊鏐問。因爲剛在西暖閣外孫暹自稱“爺”。
“您,您是爺。”孫暹回道。
“聽說你是司禮監一名隨堂太監,還負責打理隨時可大撈油水的甲子庫,混得蠻不錯的嘛。”
“都是萬歲爺與太后娘娘的恩賜。”
“比起小徒張鯨如何”
“奴婢豈敢與張大公公相比”
“那你上來又是踢又是罵的,居然連我都不放在眼裏,是不是覺得我已被褫奪封號貶爲庶人所以奈何不了你”
“不是,不是是奴婢眼拙,當時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來。”
“反正若非我當時躲得快,指定被你踢了一腳,而且你竟在我面前稱`爺`,這筆賬今天咱得好好算一算。”
“”孫暹想死,他的腦海裏一一回放跳躍,曾經被朱翊鏐盯上的人,可沒有一個好下場啊
朱翊鏐搬來一張椅子,故意悠悠然地坐到孫暹跪着的正前方。
孫暹仍低着頭不敢看。
朱翊鏐翹着個二郎腿,問道:“你已經得罪我了,這個你承認吧”
“承認,承認”孫暹連連點頭。此時此刻,他腸子都悔青了,痛恨自己爲什麼鬼迷心竅地罵人又打人
朱翊鏐慢悠悠地說道:“你待在皇宮裏的日子也不短了,肯定也知道我的脾氣。不妨再回憶回憶,曾經但凡得罪我的人,最後都什麼下場。”
孫暹感覺世界末日要來了似的,這還用回憶嗎
朱翊鏐接着道:“人不犯我,我都想犯人呢。你居然主動犯我頭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現在,我給你兩條路選擇:一條是將你趕出紫禁城”
“不要啊,不要啊,潞王爺大人有大量,寬恕奴婢吧”
孫暹連連磕頭求饒,一聽說要將他趕出紫禁城,便想起早些年自己一貧如洗三餐不繼,實在活不下去了,只好進宮當太監時的囧境。
現在好不容易爬到司禮監隨堂的位置上,這些年的日子才逐漸好轉,倘若被趕出紫禁城,那簡直比要了他的老命還要恐怖三分呢。
孫暹害怕得要死。
說真的,他對朱翊鏐的害怕程度都要超過萬曆皇帝。
朱翊鏐繼續說道:“第二條路是,既然你得罪我了,可又不想被趕出宮,那就答應爲我做三件事來補償,這樣不算過分吧”
“潞王爺,不知是哪三件事”孫暹忙迫不及待地問道。
“第一件,不准你在宮裏接納其他太監於你名下,也不準介紹任何太監到其他大璫門下,你能做到嗎”
孫暹聽了心裏在滴血,要知道大璫接收小太監到自己名下,這是本朝不成文的規矩或叫潛規則。剛進宮的小太監都是要拜入一個大璫門下的。
他也不明白朱翊鏐爲什麼提出這個要求,這無異於剝奪他的財路啊門下沒有太監,那誰孝敬他呀
只是這個要求,比起將他趕出紫禁城似乎要容易接受得多。
所以,儘管孫暹心裏在滴血,他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了。
緊接着,朱翊鏐又說道:“好,第二件事是,爲我找一個人。”
“找誰”孫暹問。
“但其實呢,你也不用刻意去找,將來有一天你總會遇到的。他的名字叫作李進忠,你先記住這個名字。這個人你務必要把他交給我。”
“三年五年都成,也不急,但這件事你可不要忘了,這人我是一定要的。”
“奴婢明白。”
注:李進忠即魏忠賢的原名,李進忠出身於市井無賴,後爲賭債所逼自閹入宮做太監,皇帝賜名爲魏忠賢。
“至於第三件事兒嘛,我暫時還沒想到,先記着。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做什麼殺人放火之類的違法之事。”
“好奴婢答應潞王爺便是了。”孫暹覺得似乎,好像也不是很難,無論如何比將他趕出紫禁城要強。
“那你起來吧。”
“潞王爺不,不懲罰奴婢了嗎”孫暹有點兒不敢相信。
“你不是答應爲我做三件事嗎那我還懲罰你作甚”
“多謝潞王爺多謝潞王爺”孫暹這才微微一笑,如釋重負地爬了起來。
“是不是覺得很好奇,我爲何這個時候打扮成這般模樣祕密進京啊”朱翊鏐瞅着孫暹問。
“是的。”孫暹如實回答。
“好奇也沒用,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孫暹被噎了一下。
“而且我還得警告你,你不會轉身就將我祕密進京的消息泄露出去吧”
“不不不”孫暹連連擺手,“奴婢絕不敢,也不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自找麻煩”
“那你不妨猜猜看,我皇兄會不會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呢”
“”孫暹一愣,繼而陪笑道,“萬歲爺與潞王爺是親兄弟,天下人都知道萬歲爺寵愛潞王爺,奴婢以爲萬歲爺也不會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讓羣臣知。”
“這麼說,我的行蹤現在有四個人知道,一我娘,二我皇兄,三付大海,四就是你孫暹,倘若我的行蹤被暴露,唯你是問,這個沒意見吧”
“”孫暹想哭,很想爲自己申辯兩句:憑什麼只找我呀而且潞王爺偷偷進宮,怎麼可能只有四個人知道如果沒有人放水,怎麼可能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只有四個人知道,騙鬼呢。
可這些話,孫暹只能藏在自己心裏爛掉,怎敢說出來
朱翊鏐一擡手道:“好了,今天就說這麼多吧,你可以走了。”
孫暹暗自歡喜,想着原來真的沒啥事兒哈潞王爺不喫人。
“哦,最後我還得友情提醒一句:背叛我的下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朱翊鏐的語氣倒不犀利。
可在孫暹聽來,卻字字如刀。見朱翊鏐一擺手,他趕緊一溜煙地去了,感覺再待一刻心臟指定受不了了。
孫暹剛一走,李太后便急不可耐地出來了,因爲她心裏一直惦記着第二條路的事,所以對朱翊鏐與孫暹剛纔說的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準確地說,是她壓根兒沒有心思去聽,只想着第二條能夠讓朱明繼續興盛下去的路。
畢竟以她歷經三朝的警覺和代萬曆皇帝秉政十年的經驗,想着只要大兒子萬曆皇帝推翻否定張居正的改革,那正如小兒子朱翊鏐所料,國家的發展十有八九會倒退。
她還不相信萬曆皇帝這個大兒子比張居正強。張居正在他十年的首輔生涯裏,是一個多麼強勢多麼無畏多麼有魄力的人
自己這個大兒子有幾斤幾兩,她清楚得很,不然也不會當着大兒子的面說出“不到三十歲休想親政”這樣的話。
只可惜事不如意,張居正死得太早,讓她的計劃擱淺了。
因此,當朱翊鏐告訴她還有第二條路可選時,李太后當然急切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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