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其實賀勁只是脾氣大,要論犟,他比不過閔先寧。
他再不高興,閔先寧拉着她,非要跟着去醫院,最後也只能由她。
兩人一路疾走,出了校門,直接開車奔醫院。
路上,閔先寧設想了很多畫面消毒水濃烈的病房、雪白的牀單、還有形容枯槁的老人,滴滴滴跳動的監護器
她七歲就經歷過生離死別。
那是一種絕望的感受,眼看着生命一點一點流逝,無論怎麼去抓,都拉不住時間分毫,最後母親的手在她手掌中慢慢冷卻。
那滋味,她一輩子也忘不掉。
如今,又輪到賀老爺子了嗎
過年時,她就聽賀家人說過,老爺子心臟不好,半年前就發作過,賀勁當時爲了救人還踹廢過一扇門,可見情況危急。
這一次,還有上一次的好運,讓老爺子化險爲夷嗎
閔先寧心頭亂糟糟的,趁着賀勁不注意,偷偷摸了一把眼淚。
人急,車子就開得快。
也就用了十五分,賀勁和閔先寧就抵達醫院的私人病房。
更深露重,醫院的走廊很安靜,卻站了很多人,一個個荷槍實彈,重兵把守,有些嚇人。
賀勁長腿大跨步走過去,立刻有人恭敬來迎。
“少爺。”
賀勁看了身後的閔先寧,問手下:“怎麼樣了”
“在裏面。”
剛好走到賀勁身側的閔先寧,心都揪了起來外頭嚴陣以待,那裏面的老爺子不知道已經成什麼樣了
心頭惶惶的,她走到門口,面對素白門扇深吸一口氣。
賀家的人,也許從前還有人對閔先寧,不大放在心上,那麼,經過今晚江湖上禮過後,再也沒有人敢對閔先寧有絲毫不恭。
警戒的保鏢,親自上前,爲閔先寧拉開病房的門。
大門嚯然洞開,一陣肅殺氣撲面而來,那是生死的味道。
閔先寧打了激靈,然後才走進去
“將軍”
閔先寧心頭納罕,她以爲自己聽錯了,也顧不上賀勁,徑直往裏走,越過病房接待區,呈現在眼前的場景,差點沒驚掉她的下巴。
“再將姚林,還不認輸嗎”
姚林含蓄微笑:“我沒玩的時候,就認過輸了,您還非得拉着我玩”
這是剛纔電話裏,火急火燎的姚林
閔先寧看着病牀上,聲音洪亮的老爺子,好好地坐在牀上,許是蓋着被子太熱,他乾脆扯掉,身着病號服在小炕桌上,擺弄棋子。
他哪有一點病人的樣子
又有哪個心梗病人,可以如此中氣十足,還與人對弈
閔先寧傻愣地站在那,爲虛驚一場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好氣。
“哎寧寧來了。”老爺子也看見了閔先寧,笑着看她,又看了看自己。
他對賀勁抱怨:“都是假的了,你帶寧寧來做什麼。”
“大電話的時候,她就在旁邊,聽見了,非要來。”
閔先寧的脾氣,他們都知道的。
老爺子笑笑,對閔先寧說:“現在看見了”
賀勁往窗前的沙發上,懶懶一坐,笑:“小姑娘在路上差點哭出來,您說您鬧這一出呵呵。”
老爺子心頭一軟,目光慈祥地看着她。
剛纔,閔先寧擔心是真擔心,但讓賀勁這麼一說,又顯得她又脆弱又矯情的。叫老爺子的目光,細細一打量。
閔先寧還有點不好意思。
她彆扭了一會,纔想起問:“您既然好好的,爲什麼要住院啊,還說是心梗”
賀家祖孫兩人交換了個神色,姚林起身出去,把房門關上。
只剩三人的房間,陷入一種詭祕的安靜之中。
臨南一種的女生宿舍,是有門禁時間的,晚上十一點半,準時上鎖,管你晚回來一分鐘,還是一秒鐘,只要落鎖,就是哭天搶地都進不去。
所以差不多十點半的時候,閔先寧就被司機老黃給送了回去。
澡堂早就關了,折騰了一個晚上,又是烤串又是醫院的,閔先寧被汗浸得有點難受,在水盆裏兌了點熱水,用毛巾擦了擦身上。
等收拾完,熄燈躺在牀上,閔先寧望着天花板上,道道斑駁光影,加叉縱橫,像一種天機暗語,叫人忍不住亂猜。
就如剛剛,在醫院裏,老爺子說他假裝稱病,是爲了賀氏股票,是正常的商業操作,可爲什麼她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呢。
是因爲賀勁過於平靜
還是因爲病房外的姚林過於嚴肅呢
而且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發生在馬培出現的節點之後,都只是簡單巧合嗎
閔先寧有預感,一場,已經蓄在雲端,何時、落在何人頭頂,只看運氣。
那她和賀勁的運氣,又是什麼呢
醫院裏。
高級私人病房的牆上,最明顯的地方,貼着四個大字禁止吸菸。
而會客區的沙發上,祖孫兩人,人手一根,吞雲吐霧。
賀老爺子快有十年沒抽過了。
十年前,家庭醫生說戒,不戒就活不到抱曾孫那天,可把老爺子給嚇壞了,可能人生第一次害怕吧,打殺一輩子,不就是爲看着自己的江山千秋萬代嗎
那次之後,賀老爺子痛痛快快就把煙給掐了。
一戒十年,他如今又重新抽上,味道並不如想念中的美好。
不過是解解煩躁。
他問:“下午的上禮,一切順利嗎”
賀勁翹着二郎腿,把菸頭從左手換到右手,往菸灰缸裏按滅。
“順利。怎麼能不順利,如今賀氏風光正盛,誰敢不給面子,現在江湖上都認識了閔先寧,看馬培還敢不敢動她。”
賀老爺子點點頭。
“馬培那個小子,雖然帶了心腹來臨南,但畢竟人手有限,在咱們的地方,想動寧寧,必然要驚動今晚參加過上禮的人。”
這羣江湖人,只要知道閔先寧身份的,都就能保她一份安全。
這是賀勁爲閔先寧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沒有按照方碩說的,把閔先寧藏起來,而是,直接把人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