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注意到自己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微妙區別，原本心靈的抑制系統就不可避免地失效了。
十二歲才初出茅廬的威廉鏈接到處在未來的威廉的記憶。
雖然在教科書書上早就已經看到了歷史上對於威廉公爵未來所作所爲的評價的，但是這種感覺並不真切。
此時正義的少年發現自己未來會變成一個壞人，這是難以置信的消息，儘管這是未來確定會發生的事，可是他卻還是始終堅信着自己不會變成未來的自己，就算一個人觀看自己未來的新聞報道，或者電影，不免會產生疑問，那個傢伙真的是自己嗎。
自己不是因爲討伐了惡龍，然後被惡龍的惡念所感染，變成惡龍，而是自己掌控了惡龍的力量，以自己的意志變成惡龍的。
未來的自己變成惡龍並非想要作惡，而是隻有變成惡龍纔有辦法辦到的事。
黃金之劍插在了他的胸口處。
大概是超乎尋常人想象的事情發生了，自稱威廉家長的亞瑟王在所有人都沒有想象到的時候竟然直接揮劍對準了威廉。
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其表現是如此堅決，如此果斷。
“亞瑟！”
威廉看着亞瑟王，胸口因爲被劍刺穿而疼痛流血，他呼喚着對方的名字，不知道這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謀劃好了。
未來的威廉是和亞瑟王決裂了，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了往昔親密無間的關係，而是彼此舉劍廝殺的敵人。
亞瑟王想要守護不列顛，想要守護英倫，而威廉則要征服不列顛。
後世的人們評價威廉，總是在教科書上說他是“一個法國壞人”，並給予征服者頭銜，實質上是否認了他王位從愛德華國王那裏繼承的合理性。
他不是從聖愛德華國王那裏繼承王位，而是征服英倫，用武力來繼承的王位。
“威廉！”
亞瑟王看着他，呼喚着威廉的名字，然後她的手是如此的堅定，即便是現在也緊緊握着劍柄。
愛麗絲公主發出驚叫，這是出於意料的發展，如果是舞臺上表演的劇本的話，那麼劇作家一定會被觀衆們直接拖出來打。
然而這就是現實，現實往往就是這樣不講邏輯，沒有道理。
赤銅黑色十字的騎士們拔出自己的騎士劍，此時的他們愣在這裏，不知道是應該幫助威廉還是幫助亞瑟王。
“爲什麼可以攻擊我。”威廉不明白，看着堅決地表現出自我意志的亞瑟王，他滿是疑惑。
雖然以亞瑟王的形象，只不過是借國家的力量形成的英靈，以亞瑟王的數據運行的AI，本體的複製品。
然而現在發生了，自己的王權化身，亞瑟王竟然揮劍刺向了自己。
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發生了。
“聽上去很奇怪，對吧，實際上這一點也不奇怪。你知道法國大革命，和英國光榮革命時期，在法律上是怎麼砍掉國王的腦袋嗎？”
亞瑟王說着這個世界的歷史，英國光榮革命，國王敗給了議會軍，鋃鐺入獄，最終被送上斷頭臺，法國大革命時期，法國人將他們的國王路易十六推上斷頭臺。
然而不論是英國的議會，還是法國的制憲會議，都涉及到了一個法律上的難題，那就是作爲國王作爲國家的君主，作爲他的臣民誰有資格審判國王，誰又有資格。
議會是沒有資格審判國王的。
原因就在於君主制國家，從法理上議會的權力並非來自於人民，而是來自於國王的授權而召開，即便是當代國王依然擁有解散議會的權力，只不過這份權力被首相所運用。
政府的權力是國王的權力，議會的權力是國王的權力，法院的權力也是國王的權力，這就意味着下級是沒有資格審判上級的，國王在法律之上。
“用我的權力，他們將我的王權傷害，以王者的名義，國王本人遭到廢黜。如此這般，塵埃毀了鑽戒。”
亞瑟王吟唱着一首詩歌，詩歌中帶着一種近乎絕望的音調，在魔力的加持下，這化爲神聖的言靈。
這是一首哀怨詩《虎落平陽》的一段，而這位作者的身份就是那位被砍掉的頭顱的英國國王理查。
“威廉，不是我要殺你，而是你在審判你，以你作爲國王的名義，罷黜你的國王身份，我在此確定。我要收回你的石中劍。”
亞瑟王當衆宣言道，言靈化作一股龐大的魔力流衝進威廉的身體，正在剝奪威廉的魔力，甚至國王的位格。
自己要被罷免了，威廉感到一些驚慌，和上帝之間若有若無的聯繫，竟然伴隨着這言靈被強制切斷。
明白，自己當然明白。
議會、政府、法院的權力來源於國王的授權，因此議會沒有資格審判國王，法院也沒有。
國王的王位在基督教的倫理觀中，並不是教會賜予的，而是上帝選擇的，代由教會加冕。
王位並非財產，王位的繼承不是贈予，當亞瑟王將石中劍交給了威廉，就代表將王位傳給了威廉，亞瑟王沒有資格收回。
看上去是亞瑟王傳位給威廉，實際上亞瑟王的王位由選王之劍（上帝）給予，那麼威廉的王位就是來源於上帝。
亞瑟王傳位給威廉，實際上是亞瑟王先向上帝辭職，然後王位空缺，威廉得到石中劍，被上帝任命。
英王登基，他第一時間去的地方，不是議會，不是政府更不是法院，而是教會，教會背後的上帝纔是讓他受命稱王的。
國王就是國家的化身，國王之聲爲上帝之聲，國王代表上帝出場，發表“宣言”，替上帝發聲。
爲了論證國王是否可以被審判，法國的制憲會議和路易十六的律師糾纏，而最終就是建立一個共和國使國王失去他作爲國王的身份，從而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公民，既然是普通的公民，那就可以被審判。
國王代表着上帝，只有上帝可以審判國王。
然而在議會眼中，人民之聲方爲上帝之聲，人民發表宣言，替上帝發聲，人民代表上帝出場。
人民出場，有如上帝出場，實爲神蹟。上帝審判一切，人民自然也可審判一切。
羅馬士兵朗基努斯能夠殺死耶穌，人民自然可以審判，殺死自己的國王。
這邏輯可謂相當嚴謹，然而落實到具體實處，具體的法庭辯論上，英國卻並沒有像法國那樣直接建立共和國，來確認審判國王的合法性。
路易十六被判決上斷頭臺的時候，他的身份僅僅是一位前國王，共和國的一名普通公民。
而英國人是以國王的名義來審判國王，以查理一世的名義來審判查理一世。
國王是上帝的代表，國王的權力來源於上帝，國王是類天使，因此國王審判國王，其實是上帝審判國王。
國王有兩個身體，一個政治實體（法人），另一個是自然身體（法人代表）。
印度和巴基斯坦彼此宣戰，完全可以類比由英國國王喬治六世是兩家公司的董事長（法人代表），因爲領土債務問題，彼此之間起訴，雙方以董事長的名義起訴和應訴，所以就能理解以國王的名義審判國王的合法性了。
“因爲我當上了英國國王，就能審判我，爲什麼以前不行。”威廉問道。
如果未來的自己知道自己會被亞瑟王以這樣的方法打敗，那麼爲什麼還處心積慮地想要征服不列顛。
“因爲英國國王的劍不能斬法國的官，雖然你通過征服當上了不列顛的國王，但是你依賴的是你法國諾曼底的力量，你在英國固然是英國人，可是在法國你就變成了法國人。現在，諾曼底已經歸屬於法國了。”
亞瑟王回答道，威廉瞬間秒懂，英國國王的身份，因爲他的征服，以及後來王室依然流淌着征服者威廉的血脈，所以王統未曾斷絕，所以他依然被視爲英國曆史上的國王。
而諾曼底公國的領地則伴隨着英法百年戰爭已經被法國收回了。
公國，公國，其蘊含的意義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只不過公爵頭上還有一位封君，他和英王地位是對等的，因此就疊了一層甲，而到了現代，這層甲就沒有了。
“威廉，其實您並不適合當一位國王！”
亞瑟王露出抱歉的表情，“輕接受這一切吧。”
黃金之劍從威廉的胸膛裏拔了出去，“這不是殺人劍，而是審判之劍！它只會永久剝奪你的力量。”
亞瑟王說完抽回自己的劍，然後他的胸痛同樣被另一把Excalibur給刺穿。
“真是墨跡，你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亞瑟王嗎？本王在這裏看戲，已經很不耐煩了。”
一名英俊的青年武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威廉以及被他刺穿身體的亞瑟王不耐煩地說道。
“你就這點本事嗎？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按照這個理論，王的自然身體死亡的時候，沒有新王接任，王位就會空懸，你也會失去可以憑藉的力量。”
“別用這麼驚訝的眼神看着我。你可以稱呼我亞瑟，因爲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亞瑟王，不從之亞瑟，旁邊的小姑娘，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長這麼大了，當初就是你和那個男人封印我的吧！”
不從之亞瑟說道，眼神裏充滿了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