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的時間,僱了人挑上禮物到老師門口。此時門口沒什麼人,開門僕人見到高龐,立刻把他領進門,帶到客廳。
客廳裏幾人都是幾家書院的先生。見半山先生指了指角落,高龐走到那邊坐下,聽先生們交談。
最初十幾分鍾,高龐忍不住好幾次想插話進去。每次強忍住,不開口,就看到半山先生的目光好像就看了過來。如此往復之後,高龐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以前的自己就是不懂得什麼時候不說話。
反思之餘,高龐也注意到了不同之處。自己此時能面老老實實的聽,只是因爲自己能聽懂。這些先生都是高龐曾經仰視的對象,然而用霍崇教給高龐的邏輯學分析來應對他們的話,立刻就能聽懂七八成。
以近乎俯視的角度面對過去的先生,讓高龐沉溺其中。幾次想插嘴,完全是這幫先生對大漢政權的分析太離譜。命題形式只管是否正確,高龐完全出於善意,不想讓他們的分析建立在如此離譜的基礎之上。
越聽越覺得自己以前插嘴的確是很傻的行動。只聽到一半,高龐就明白了這幫人關心的並非是天下發生的根本變化,只是商議如何充份利用這次恩科,讓更多學生能去朝廷當官。
會議結束,半山先生陳銘泰揉了揉鼻樑,招呼高龐過來。其他先生已經離開,客廳內空蕩蕩的。陳銘泰讓僕人再去沏壺淡茶,疲憊的讚道:“有長進。”
高龐由衷的謝道:“感謝先生的教誨,我總算明白了些。想起以前的孟浪,着實覺得那時候我太無知了。”
“哦?”陳銘泰有些驚愕,“你竟然明白到這些?”
感受到老師的稱讚,高龐心中一陣狂喜。然而片刻的激動,片刻就恢復了平靜。高龐一直渴望這樣的稱讚,沒想到真體會到,這感動竟然十分空虛。
高龐讓人把禮物送進來。終於能夠孝敬自己一直尊重的老師,這份滿足和愉悅纔是真實的心情。暖暖的,期待的,令身心愉悅。
老師很滿意,卻對禮物內容毫無興趣,“半月,你出去遊歷這麼久,功課可否丟下了?”
“老師,隔一段時間我纔會再看一陣四書五經。”
“我便考較你一番。”
“可否讓我回去再讀幾天書?好多東西都忘了。”
“忘了反倒好。四書五經如此龐雜,你能真記得一半就已經足夠。”陳銘泰說完,隨便就出了幾題,讓高龐解答。
題目難度和以前沒什麼不同,高龐卻沒了以前難以選擇的局面。八股文考試乃是一個非常制式化的結構。
先把一句看似莫名奇妙的話中的每個字找出可能的出處,接着將這些出處聯繫一下,確定出一個大概的內在邏輯思路。
如果確定是某個思路,就根據這個思路圈定每一個字到底是從何句子而來。進而做出一份論述。
高龐現在已經能用邏輯思維思考每一句話的意義,反倒不在意眼前這個滿清時代如何解釋這些話。
反正從霍崇所教的內容來看,這些話的解釋根本就沒意義。既然本就毫無意義,別人怎麼說,自己就怎麼解釋,反倒省心。
連着解開了三道題,高龐以爲老師的考試會這麼完事。沒想到老師竟然來了精神,又考了好幾道題之後,乾脆給高龐出了幾套卷子。
等高龐完成了等於是三次舉人考試的內容,已經到了晚上。老師陳銘泰仔細批完高龐的卷子。疲憊而歡喜的說道:“月半,你此次遊歷是跟隨了那位先生。能將你這樣的倔驢擰過來,這位先生可是不得了。”
高龐很想說自己跟着當下最大的反賊霍崇學習,又覺得說了,老師只怕也不信。只能乾笑幾聲,不接這個腔。就聽老師說道:“你戶籍就在鎮江,今年秋試,我推薦你去參考。好好備課,沒幾天了。”
高龐只覺得心臟如同小兔子般亂跳,不安的問道:“先生,我……能行麼?”
“題目做到這般,考不上纔是怪事。此次恩科也增加一場秋試。你若是考上,明年春閨一開,你就去京城趕考。”
這場恩科的時間安排的很緊,高龐把心一橫,只是派人送信給霍崇那邊。自己就投入到考試準備。這時代考試也需要各種證明,有了陳銘泰相助,高龐總算是在結束報名前兩天拿到了包括戶籍、出身的全套證明。
再過幾日,高龐就進了考場。等考試結束,高龐把試卷從試題到回答都默寫給老師陳銘泰。陳銘泰看到一半就有了笑容,等全部看完,就自信的說道:“此次定能考上。”
幾日後,高龐正在借住的客棧裏準備和同學們聚會。就聽外面響起銅鑼聲,這是差役們前往本地考上舉人的住處時一定要敲響的傢伙。
便是清楚自己參加考試完全不爲功名,只是想對自己苦讀這許久的一個證明。高龐還是覺得口乾舌燥,心跳加速。
鑼聲在客棧前停下,有人在外頭高喊:“高龐高老爺在麼,恭喜高老爺高中舉人第十名!”
高龐渾身一軟,跌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中只覺得無比嘲諷。當高龐跟着這幫大儒學習,最後幾乎學到要被攆出師門。
跟着大反賊學了與儒學毫無關係的東西,反倒明白了那些儒家的書怎麼讀怎麼用。進而考上了舉人。如果不是親身體會,說出去絕不會有人信。
不等高龐恢復過來,門外是一陣腳步聲響。卻是店家歡歡喜喜趕來,敲響了高龐的們。同時在外面喊道:“高老爺大喜,高老爺大喜!恭賀高老爺高中舉人第十名。”
高龐掙扎着站起身去開門。就在手按在門閂上,一個解釋從腦海中冒出。大奸大惡之輩,必有大智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