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814 不是客人(一更)
    之前的珍珠,最貴當過十二兩一顆,時值冬季,寒天雪地,當鋪夥計一臉愛當不當,只給三兩。

    曹育忍着脾氣應了,在契約上按了手印,拿着三兩銀子離開。

    夥計拿起珍珠左右瞅,足可見這珠子是一等一的絕品,若來上一串,價值百兩都可。

    三兩給出去,可太賺了。

    夥計於是轉身去找掌櫃的,想要討個誇讚。

    冬日實在沒什麼盼頭和好玩的,掌櫃的在後院搖椅上和友人閒聊喝茶。

    一等一的銀尖,兩頭彎彎,成羣浮在茶盞上,這茶色品相,看一眼都覺享受。

    夥計帶着珍珠進來,掌櫃的沒多大興趣,旁邊的友人卻好奇想要一看。

    接過夥計遞來得珍珠,友人手指摩挲着:“這珠子確實不錯。”

    “天下好東西多了去,我開這當鋪,又逢這亂世,早便什麼都看過了。”掌櫃的滄桑說道,身下的搖椅又晃了一晃。

    “我覺得有幾分眼熟。”友人端詳珠子,若有所思地說道。

    “珠子不就那樣。”

    “在哪見過呢。”友人皺眉。

    掌櫃的沒理會,端起茶盞,慢悠悠又喝一口。

    天色越來越暗,大雪越來越兇。

    混沌高空中的烏雲在晦暗天光下流轉浩瀚,漫漫數十里,皆是鵝毛一樣的雪。

    衡香城外,一輛馬車於夜色中疾奔而來,直往通臨西街,半個時辰後,在寧安樓前停下。

    楚管事才送走一位商客,擡頭見風雪中的來人,眉眼頗是陌生。

    翟金生勒住繩子,打量了眼楚管事,從馬車上下來,一抱拳:“此處可是趙寧趙大娘子的寧安樓?”

    楚管事上下打量他,淡淡道:“整個衡香就此一座寧安樓,沒有重名。”

    “某乃翟金生,”翟金生說道,“我家少爺與趙大娘子爲好友,姓沈名冽。”

    說着,他遞來一封書信。

    “啊,沈郎君?”楚管事變臉一般,速速接來書信,“你是沈郎君的手下?”

    “嗯。”

    “來,快快進屋,屋裏暖和。”楚管事忙道。

    “我還要趕路,”翟金生伸手撩開車簾,“陳姑娘可以下來了。”

    楚管事朝車廂看去,一個儀態嬌柔的少女從車廂中出來。

    眉目似染了水光,三分委屈,三分柔情,三分茫然,還有一分侷促不安。

    第一眼便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秀美五官,配上這靜水照花般的纖弱身段,即便是仕女圖上的姑娘,也不過如此了。

    “她不是客人,”翟金生說道,“希望趙大娘子幫我們看着她一陣。”

    “看着?”楚管事好奇,“怎麼?”

    “她父親兇殘無良,害得一個少女家破人亡,她助紂爲虐,助她父親逃走,後陰差陽錯與我們遇見。因她罪不至死,所以少爺沒有將她棄於半路,但放她離開又覺對不起那家破人亡的枉死姑娘,所以少爺已書信給阿梨姑娘,打算交由阿梨姑娘處置。這一陣子,便有勞趙大娘子幫忙看着她了。”

    楚管事聽着有些繞,想問此事跟阿梨姑娘又有什麼關係,但是手中所握信件頗有份量,想必沈郎君在信上應已說得詳細,便不多問。

    不過,雖然沒完全聽懂,但至少能聽出這姑娘不是好人,也聽得出翟金生的用詞語句極其不客氣,且壓根沒有避開這姑娘的打算,半點面子都不給。

    楚管事點頭:“好,我知道了。”

    翟金生沒有多留,待陳韻棋自馬車上下來後,他便上了馬車,揚長離開。

    楚管事望着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回頭看向一旁的少女。

    陳韻棋抱着包袱,微微垂着頭,剛纔翟金生那些話,讓她覺得身體裏面生出的寒意比這冰天雪地更甚。

    尷尬,窘迫,卑微,無半點自尊可言。

    “姑娘進來吧。”楚管事說道。

    趙寧還在見客,楚管事便領陳韻棋去到隔間的小偏廳,將她一個人留下。

    夥計送來熱茶,茶香四溢,將偏廳中的暖意又添數分。

    陳韻棋道謝,夥計離開前多看了她幾眼,暗道這姑娘真好看。

    待夥計離開,整個偏廳就剩陳韻棋一人。

    終於,陳韻棋有一種稍稍舒緩的感覺,一直以來那隻掐在她脖子上,讓她喘不過氣的手,似乎鬆開了。

    隔壁傳來非常劇烈的咳嗽聲,咳嗽的聲音很嘶啞,分不清年齡性別。

    隱隱,似乎還有說話的聲音,和水聲。

    不過到底隔着牆,她很難聽清說得什麼。

    過去好一陣,偏廳的門被推開,楚管事喊她出去。

    陳韻棋抱着包袱起來,出去時對楚管事福了一禮,隨他去了趙寧的書房。

    趙寧已看完信,擡頭打量陳韻棋。

    是生得好看,臉好,身段也好,楚管事並未誇張。

    趙寧淡淡道:“我和沈冽的父親都很糟糕,你覺得,你父親待你如何。”

    陳韻棋有些意外她會說這話,頓了頓,陳韻棋低聲說道:“我父親待我極好。”

    “有多好?”

    陳韻棋眉心輕攏:“自小,父親便寵愛於我……”

    “然後出事了,撇下了你們母女跑了。而你出事了,撇下了你母親跑了,”趙寧輕輕一笑,“陳姑娘,你明知你父親犯錯,卻仍冒險去幫他。你母親什麼都未做錯,且受你父親所累,險些喪命,可你卻撇下了你的母親跑路。”

    陳韻棋羞惱地攥緊包袱:“趙大娘子,不是那樣的……”

    “你想過你離開從信後,你的母親會如何?”

    “我尋死之前有遺書交付給白姨母,白姨母會幫我,她不會對我母親見死不救的……”

    “是啊,你說跑便跑,留下一堆爛攤子,人家能硬着心腸不管你們娘倆麼?”

    陳韻棋的頭快貼到地上去了,不,她覺得連地都容不下她,無地自容到壓根不想存在於這個世界。

    楚管事在旁聽着,有些意外趙寧在這件事情上面的動氣。

    這些年趙寧脾氣非常好,哪怕偶爾說話會有些刻薄,但從來不會管這麼多,攻擊性也許久不曾這麼強。

    “楚管事。”趙寧看向楚管事。

    “大娘子。”

    “她不是我的客人,只是個暫押在此的罪犯,對她不必厚待。”

    “是。”楚管事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