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838 離嶺阿梨(一更)
    一隊駿馬踏雪,馳騁過寂寂長街。

    在衡香守兵的領路下,夏昭衣在快近官衙的大路分道口勒馬停下。

    “阿梨姑娘,就是這裏!”一個守兵回頭叫道。

    大地狼藉,飛濺的鮮血遍佈,地上留有大量棄下的兵刃,還有紮在雪地和屍首上的弩箭。

    “我們怕他們掉頭再來,便帶着傷員先走,兄弟們的屍身暫時顧不上。”屈夫人的一個近衛說道。

    “他們人不多,但是攻勢太兇,沒見過這等威力的弩箭!”

    “對,他們便是靠弩箭將我們逼退的!大多兄弟都死於弩箭之下!”

    夏昭衣下馬以手絹用力拔出一支弩箭。

    男人們圍上來,但不敢靠得與她太近。

    “阿梨姑娘,這弩箭很鋒利。”一個近衛說道。

    夏昭衣看着箭矢上的紋洛走向,這弩箭,她並不陌生。

    “他們使用得是二連弩機嗎。”夏昭衣問道。

    “二連弩機?”近衛說道。

    旁人隨她的話陷入回憶,有人皺眉道:“好像,是有二連發的。”

    “有二連發,也有單獨的。”又一人道。

    夏昭衣收起弩箭:“你們留下收拾現場,我去一處地方。”

    見她朝坐騎而去,一個近衛忙跟去:“阿梨姑娘,你去哪?可需要人手?”

    夏昭衣想了想,說道:“好,便來四人,隨我一起去拈花齋。”

    “嗯!”

    駿馬掉頭,朝南面而去。

    風雪越來越大,策馬狂奔時,大風迎面吹來,若刀刮般生冷疼痛。

    夏昭衣一馬當先,近衛等四人需得奮力拍馬才能跟上。

    伴隨少女一聲嬌喝,疾奔途中的烈馬人立而起,馬蹄揚起的大雪被風吹來,身後四人忙也勒馬,穩住馬勢的同時,朝右手邊的嶄新府宅望去。

    夏昭衣利索一個下馬,落在雪地上,回頭說道:“我先進去開門,你們留一個看馬。”

    “是!”

    丈餘高的門楣如若未存,少女身輕如燕,踩着一旁高牆躍起,瓦楞上一個輕盈翻身,便躍了過去。

    大門被從裏面打開,近衛們快步趕去,門內已沒人。

    雷厲風行的夏昭衣直闖正堂,沿路聞聲而來的丫鬟下人們瞧見這陌生少女,忙上前問是誰。

    正堂亮着燈火,但正堂無人。

    幾個下人忙去喊主事的,更多家丁則拿着棍棒衝來。

    “讓開!”

    “滾!”

    近衛和衡香置所的守衛大步走來,邊走邊叫。

    平日在衡香都不是什麼善角,四個人硬是叫嚷出一百人的氣勢。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擅闖民宅!”管家撥開人羣,上前怒道。

    少女背對着衆人站在大堂裏,負在身後的左手握着一支長弩箭,芙蕖低燕吊頂的芒光落在她窈窕清瘦的身姿上,也照着弩箭箭頭的那一抹血色,明亮銳利。

    近衛上前攔着管家,管家讓人去報官,置所來的守衛叫道:“不必報官了,我便是仇都尉的人!”

    “你,你們爲官欺民,魚肉百姓!!”

    夏昭衣的眼睛打量着屋中佈置,桌椅,擺燈,茶盞,垂掛的字畫,手藝精工的擺件,全都纖塵不染,嶄新精緻。

    身後傳來腳步聲:“何人!”

    夏昭衣斂眸,這才終於有了動靜,轉過身去。

    範竹翊眉心皺起,看着優雅回身的秀挺少女,望見其靈動眉眼後,一股巨大磅礴的情緒,剎那在範竹翊心頭盪開。

    他說不清具體是什麼樣的情緒,這情緒夾雜着熟悉,古老,驚懼,震撼……這些神祕莫名的感覺糅雜在一起,飽滿而具象的襲來,洶涌滾燙。

    不動聲色握緊了下拳頭,範竹翊壓低聲音,再度問道:“何人?”

    “離嶺,阿梨。”夏昭衣淡淡道,同時打量眼前老者。

    夏昭衣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也有二十年的活頭了,可以說打交道最多的,便是這類仙風道骨的清癯老者。

    眼前老人深目削頰,白鬚白眉,嘴角略下沉,極嚴厲的眉眼像極了老派守舊的官員,其神態不怒而威,眉心有極深的褶皺,可見慣愛皺眉。

    沒點真材實料,是撐不起這份威嚴的。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阿梨姑娘,”範竹翊上前,語聲冰冷,“怎麼,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你是輕舟聖老,範竹翊?”

    “正是老朽。”

    “嵇鴻呢。”

    “你找嵇鴻?”

    夏昭衣揚手,弩箭跌在範竹翊身前。

    “林清風被那些人捉走了,嵇鴻可否要救這徒弟?”

    範竹翊不認得這箭,但少女口中的“那些人”,範竹翊很快能聯想到是誰。

    “那些人,”範竹翊說道,“他們在哪捉走林清風的?”

    “老先生!”一個隨從這時跑來,“嵇鴻先生跑了!”

    夏昭衣朝隨從看去。

    範竹翊大怒:“這混蛋!”

    “他問我闖進來的是何人,兇不兇,身段氣質如何,我如實說了,他立即就跑了!”

    “你不用說得這麼詳細!”範竹翊怒道。

    從最先那個“跑了”二字出來,範竹翊就立即知道原因。

    他那師弟絕對是千年的老狐狸投胎,不管有沒有確認來者是否是阿梨,先跑爲敬就對。

    “看來的確不想要這個徒弟了。”夏昭衣說道。

    範竹翊想了想,回頭看向夏昭衣。

    “阿梨姑娘,”範竹翊沉聲道,“如何做,我隨你去。”

    “不必,”夏昭衣看着他,“將你們知道的有關‘那些人’的事,告訴我即可。”

    少女眼睛烏黑明亮,過分沉穩大氣的談吐,範竹翊暗歎不虧出自離嶺。

    “不,”範竹翊說道,“你若想知道我知道什麼,條件便是,我須得與你同去。”

    夏昭衣眉梢微挑:“你要同去?”

    “是。”

    “我也說個‘不’,範老先生,我不是來請求你告訴我的,我是來要求你告訴我的。”

    範竹翊脣邊露出譏諷:“阿梨姑娘竟是如此霸道的人?”

    “那得看對誰,”夏昭衣淡淡道,“貴師門這些年在世上招搖撞騙,無所不爲,與我亦有多次交織。當初範老先生在清梅嶺放火,將我長姐的屍骨燒成一把枯灰。這把火,輪得到貴師門來放麼?如此,還想我待你幾分好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