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嬌華 >1117 撩人心絃
    陳氏坐在透雕福壽紋椅上,大堂燈火明亮,照着她滿頭花白的銀髮。

    除卻她,室內還有三人,方貞莞同她一樣面無表情,坐在高椅上。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門進來,行禮後道:“方寄等人,確認已死。”

    陳氏朝方貞莞看去。

    方貞莞如若未聞,目光一直看着前方,但擱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攥緊,暴露她此時情緒。

    陳氏收回視線,道:“知道了。”

    徐掌櫃,方寄,還有方寄手下的四名黑衣人。

    一日之間,喪命六人。

    而且,飛霜閣沒了。

    飛霜閣是怎麼沒的,他們半點頭緒都沒有,莫名便被端掉,徐掌櫃那屍體,可不就是懸給他們看得麼。

    “以及,”剛進來的男人看了眼方貞莞,道,“方寄死前,於高樓將喬氏二字喊出,直呼阿梨爲喬家餘孽。”

    陳氏一頓,道:“他當衆所喊?”

    “是。”

    陳氏立時轉向方貞莞:“你爲何不說!?”

    “我在等他確切死訊,後再說。”

    “方寄是個性情沉穩之人,他這樣做可是受你指示?”

    “我在北,他在另一處,我如何指示,”方貞莞語氣沒有波瀾,“他之所以這樣,或許人之將死,不想讓對方好過。畢竟,不論阿梨是喬家餘孽還是夏家遺孤,對我方家而言無足輕重。”

    恨喬氏的人,不是他方家,也不是坐在這裏的陳氏。

    至於方寄性情沉穩之說,不過是一個不斷被刺激情緒的升級過程,這世上,幾人能架得住衆目所望之下的羞辱。不過,這是後話。

    陳氏沉眉,冰冷道:“無足輕重與否,都需要一份交代。”

    “方寄已死。”方貞莞道。

    “你還活着。”

    “不歸我管。”

    陳氏望向她的目光浮起怒意。

    方貞莞依然還是不鹹不淡,無波無瀾,對她這些怒意視而不見。

    剛進來的男人道:“衡香大權如今在他們手裏,他們還擁有數千兵馬,我們不宜過多糾纏。郭觀先生那有一名手下,叫侯睿。他此前在陶安嶺被沈冽手下所救,或許,他能成爲一枚棋子。”

    陳氏沒有接他的話,目光朝屋內另外兩個人看去,詢問意見。

    一個是中年男子,皮膚黑黃,個子偏矮,目光看着幾分呆滯。

    另外一個是陳氏的堂弟,陳磊,只比陳氏小一歲。

    “只能如此了,留下侯睿,我們去南餘村,撤出衡香。”陳磊說道。

    “金五哥,以你之見呢。”陳氏問那皮膚黑黃的中年男子。

    被稱作金五哥這人全程置身事外,在陳氏問他時,他擡了擡眼,道:“我們手裏還有十件寶貝待完善,離不得衡香。”

    “那,你們先留城中?”

    “把你們的人手都給我們,”金五哥道,“我們的寶貝不容有半點損傷。”

    “我會調度。”陳氏說道。

    不算答應,也沒有拒絕,一個含糊其辭的回答。

    金五哥“嗯”了聲,收回視線,繼續置身事外。

    ·

    墨坊街長道燈火明朗,尤以齊墨堂左右通鋪,上下皆亮,成爲墨坊街最是璀璨琉璃的樓宇。

    此前齊墨堂一直低調內斂,與尋常文房店鋪並無區別,這次夏家軍和晏軍入城後,王豐年沒再遮遮掩掩,直接以張揚闊氣面世,左右鄰里方纔知道這家店鋪來頭如此之大。

    門前守衛森嚴,一名士兵望見長街那並肩騎馬而來得一男一女,頓時大喜:“是二小姐!”

    身旁同伴們看去,亦大喜。

    屋內一人聞聲出來,立即轉身去後堂找王豐年。

    待夏昭衣和沈冽下馬,王豐年已領着一大票人侯在門口,王豐年欣喜若狂,上前說道:“大東家,果真是你!”

    夏昭衣衝他一笑:“先進屋吧。”

    她未去看燕春樓那些人,也沒有去見沈冽回來途中提到的張亦謙,包括由王豐年保管得那幾封從張亦謙身上搜來得書信,她也沒有要來看。

    身體實在太乏,她終於有了一些煙火塵世的享樂之慾,想要喫一頓上好佳餚,再洗一個愜意舒暢的熱水澡,而後便裹上柔軟絲滑的錦緞綢毯,赴一場鼾甜之覺。

    不過,在等東西喫的時候她便快撐不開眼皮了。

    身處最爲安全舒適的環境,她的心理防線幾乎爲零,那些睏意便肆意橫生。

    等熱騰騰的飯菜逐一端來,她未喫幾口,已昏昏欲睡,搖搖欲墜。

    王豐年儘量不打擾不說話,可見她這樣,終是忍不住低聲叫道:“大東家……”

    夏昭衣撐開眼皮,衝他輕輕彎脣,繼續細嚼慢嚥幾口,忽然,她的腦袋朝前面的飯菜砸去。

    在衆人發出驚呼之前,坐在她身邊的沈冽已飛快伸手,大掌穩穩地托住她的額頭。

    極輕柔的力道,緩解掉她的衝勢。

    夏昭衣試圖爬起,半夢半醒被人抽走手中筷子,她困得已脫力,順勢側倒,綿軟地撞在了沈冽的肩上。

    沈冽忙扶住她,防止她後傾摔地。

    看到自己圈在她臂膀上的左手,沈冽下意識蜷縮成拳頭,唯恐冒犯她。

    “東家,大東家?”王豐年低低叫道。

    夏昭衣沉沉閉着眼睛,似乎已入夢。

    “這……”王豐年擡頭,求助般看向沈冽,“沈將軍,您說如何是好。”

    沈冽低眸看着少女,這個姿勢,她與陷入在他懷中無異。

    她太累了,本就巴掌大的小臉,越發清瘦。

    今晚一見面,他便看到她明顯的削瘦了一圈,因爲皮膚太白,她眼眶下浮着的那一圈淡黑色越發明顯。

    饒是這麼累,她仍保持了一整晚的活力,熠熠生輝,光彩奪目,結果現在……

    沈冽的黑眸不自覺流露出一縷無奈淡笑。

    世人口中近乎於無所不能的她,現在在他身旁,就像是個任性執着,非得把自己體力耗盡了的淘氣頑童。

    “沈將軍?”王豐年生怕沈冽也快睡着了。

    沈冽壯起膽子,看向王豐年:“王總管,我送她回房吧。”

    “那敢情好!”王豐年可不敢碰她,也明白店裏其他人定也不敢,不是少女性情不親和,而是她身上那高雅貴氣,無形中令他們卻步。

    “不過,”王豐年道,“還得勞煩沈將軍,擦拭下我們東家的嘴巴。”

    說着,王豐年遞上一方乾淨手絹。

    沈冽接來,低頭看回懷裏的少女。

    頓了頓,他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捏着手絹朝她脣瓣拭去。

    溫軟飽滿的脣瓣,因剛喫東西而抹上一層水色,手絹輕輕擦拭而過,更像是有什麼東西自沈冽心尖上拂過,又細又癢,又柔又軟,撩人心絃。

    她的脣瓣太美好,潤而嫩,令人無限遐想,想要觸碰上去的絕對不止手中這方帕子。

    卻就在這時,懷裏面的少女長睫微顫,緩緩睜開了惺忪睡眼。

    沈冽一頓,和她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太過清澈,哪怕此時迷濛渙散,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眸底深處,屬於他的輪廓。

    “……阿梨?”沈冽輕聲叫道。

    “我想要漱口。”夏昭衣喃喃說道,腦袋一沉,又貼着他睡了。

    “……”

    緩了緩,沈冽脣邊牽起一縷笑,看向王豐年:“有勞王總管將熱水送去她臥房。”

    “是。”王豐年應道。

    應完覺得奇怪,分明沈冽纔是外人,而他是大東家的手下,是自己人,怎麼這話聽得彆彆扭扭。

    沈冽小心翼翼起身,而後將少女打橫抱起。

    一手輕柔託着她的肩頸,讓她靠在他懷裏。另一隻貼着她腿側的手仍是虛虛握着拳頭,儘可能地避免有所接觸。

    但心跳很亂,他用盡剋制,仍亂得一塌糊塗。